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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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见（第1页）

一时间，梧樛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这看似一个问题，好像又是两个问题，又似乎可以合为一个问题。

就像如岸边离水一寸之遥的奄奄一息的鱼，又如空中精疲力尽仍在苦苦支撑的鸟，他感觉要是说不记得，这人就会如鱼如鸟，万念俱灰。

但他确实不认识，于是他折了个中，道：“我以后会记得你的。”

笑容可掬，不失风雅，他觉得自己这回答很好。

山茶的眼眸里却闪过点点水光，他半垂下眼眸，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但梧樛不想再和他继续扯皮了，他觉得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恶意，但多少有点毛病，甚至很有可能是什么深山老林里的万年老妖怪，直觉告诉他肯定是打不过就对了，君子不立危墙，感觉打不过的时候先跑为妙！于是他咬咬牙，试探性问道：“那个...我能带我的师姐师弟走了吗？”

山茶抬起眼眸，那水光已消失不见，瞳仁里是一抹柔炽的坚定之色，他唇角勾起一抹温柔，道：“好，那你记得不要忘了我。”

梧樛感觉这句话像一根小刺，猝不及防的扎在他心口的某处，有些痒有些疼，有些闷有些郁。他垂下眸想着怎么回答，却听到百里玄叫道：“师兄？你什么呆呢？咱们回去吧。”

梧樛一抬头，“人呢？哪儿去了？”

“什么人？我们在这儿啊！”

梧樛讶然道：“刚才那个人啊，那个长得很好看的。”

穆秀一脸“你没病吧”的表情看他：“你是不是喝多了？好看？你说绿荷姑娘？她应该在后厨吧。”

梧樛道：“不是啊...哎绿荷姑娘，刚才你是不是说要把酒卖给一个好看的哥哥？”

绿荷刚巧从里面走出门口摆弄招牌，道：“什么好看的哥哥？哦...阿樛哥哥，你也太自恋了吧，哈哈，不过你确实也好看。”

穆秀看不下去了：“你是不是有病？酒不是在你旁边吗？你指定是喝多了，这壶别喝了，等会儿长老们看到你又喝得大醉仔细你的皮。”

梧樛感觉云天雾地的茫然，好像刚才那段时间在他们的脑海记忆里不曾生过一般，难道自己真的喝多了？他又抬起刚才被圈捏的手腕，那这红痕怎么解释呢？

回去的路上，梧樛本想再跟百里玄和穆秀探讨一下刚才的事情，但是他们都是“你喝多了在说梦话”的态度，让梧樛有一种百口莫辩的冤屈之感。

山茶走至静谧无人处，一轮下弦月清清冷冷的挂在天边幽暗寂冷的夜空下，点点碎星相伴，黑沉沉的夜色笼罩大地，浮光霭霭，冷浸溶溶。

他负手玉立，抬头眺望远方，高大的身影背影略显落寞，高山仰止，却又苍山负雪。

他唇齿未动，大地却听到了他的心声：

阿樛...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风铃谷的日日陪伴，你不记得了吗？

六百年的时光岁月，你都忘记了吗？

他双眸合寐片刻，张开眼，已至另一处境地。

这里的天空是青黑色的，天边幽幽闪着暗青色的光芒，前面是一座桥，名为奈何桥，桥体不宽，隐隐泛出幽青色光芒，桥上站着几个把守的士兵，个个都是面色狰狞阴冷，眼珠突出舌头外伸，每一张脸都是惊人的煞白硬冷，他们手持一杆白樱黑枪，一旁排着两条长长的队伍，士兵们正在挨个审问探查，每个审问过的人都会递给他们一个牌子，才会放行。

一排队伍看上去是人，但都非常诡异，有的没有头，脖颈断截处似是被横刀砍断，喉管血肉暴露在外，鲜血淋漓湿透了他灰白色的衣裳；有的腹部被掏空，半截肠子还漏在外面，仔细看还能看到白森森的脊椎，带着血肉模糊的恶心；还有的失去了四肢，只能用臀部摩擦行走，所及之处都是血夹杂着磨掉的皮肉；也有比较正常的，除了毫无生气的脸色，看起来与活人无异。

另一排队伍更加惊悚恐怖，什么奇形怪状的动物都有，猪、狐狸、蛇、猫等等，甚至还有一捆稻草、一朵花、一棵树，这些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都能像人一样行走挪动，它们也和另一队伍里的死人一样，有些断肢残耳，有些皮肉爆裂，流出的妖血是骇然的青黑色，最惨的是那捆稻草，一边挪动一边伸出五指一样形态的草爪去拾掉在地上的稻草再插回自己身上，讲究的是一个死有全尸。

他们正是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人或者妖的魂魄，正在排队过奈何桥。

不管是血肉横飞的残躯，还是四肢健全的身体，他们合起来都给人一种诡异的骨寒毛竖、阴森恐惧、还夹杂着一丝恶心的寒栗之感。若是活人看见此景，必然吓得魂飞胆裂，七魄离体。

而山茶则见怪不怪，他不是人，也不是第一次见，神色平静毫无波澜的走过奈何桥上，士兵们见到他，连忙垂，恭敬道：“圣仙大人来了，请。”

山茶径直走过，身后的魂魄似是有些疑惑，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一个长舌突出的士兵大喊道：“闭嘴，再吵直接丢到十八层。”

纵然他们是魂魄，但也还保留生前的记忆与意识，自然知道这十八层是什么，于是个个闭上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安安静静的排队等着审讯。

奈何桥左侧近处是一片广袤的草地，繁密青草间隐约闪着暗红色的荧荧之光，是冥界特有的萤火虫，左侧的远处有一块两人高的石碑，上面描金漆红用篆文写着三个大字：等待村。碑后则是一片不亚于人间的繁华景象：红墙绿瓦巍峨矗立，高筑华楼吊梁啄檐，大街小巷阡陌纵横，店铺林立鳞次栉比，远远望去灯火熠熠红碧辉煌人头攒动熙来攘往。

冥界有规定，已死之人通过奈何桥后要在这里是等待着轮回，毕竟凡间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怀孕生子需要魂灵，故而冥王在此处建立了这样一处地方，让这些魂灵虽然脱离肉身但仍能如在凡间一样自在的生活，可以玩乐可以嫁娶，就是生不了孩子吃不了食物。

若不是这里的人都没有活人的血色朝气，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另一个美好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