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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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经年的旧怨（第1页）

南迦之巅某个精致古雅的寝房内，一个女子正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正前方的小供台上，是一尊金碧辉煌的弥勒佛。

房内并未点燃所有烛火，只有供台两旁有两盏豆灯在默默燃烧。小小的烛光映曳在那张骨容昳丽但皮容苍老的脸上，昏暗中，卸了妆容钗环后的花玉琼与白日相比，看上去竟似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如同枯枝漫延、分毫毕现，不知是突径变故才骤然苍老，还是白日的精致妆容掩盖得太好。

片刻后，一阵稳重有律的脚步声走近，她缓缓睁开眼，微微濡湿的眼眸中，是错综复杂的怨憎。诡异的是，她身后之人也是同样的目光，两相比对，不遑多让。

花玉琼见来人不说话，开门见山的问道：“星儿，百里掌门的遗体在哪儿？”

话音刚落，她身后传来了极度嘲讽的回答：“百里掌门的遗体自然是逍遥派的人收着了，难不成我还要去帮他收尸吗？我是他儿子吗？”

花玉琼心痛的闭上眼睛，问道：“你在怪母亲，是吗？”

“您是我亲娘，我怎么怪您，只是不知后山中那莫名其妙枉死的一百名弟子会不会怪您了。”

这话像是绵里带着一根蜜蜂的尾刺，扎在花玉琼跪得虔诚的双膝上，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过身，逼视着周南星，猝然厉色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那可是一百名临剑阁最精锐的弟子！我倒是真想什么都不知道，”周南星幽沉如狼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厌恶，心底的恼怒和怨恨也越难以掩饰，“一百名弟子的命，就这样送给了百里鹏程，您真是舍得，呵呵...娘，您藏得可真好，做了您二十多年的儿子，我愣是一点都看不透您的心思，您可否给儿子解解疑惑，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是我爹死得太早您独守空房寂...”

“啪——”

周南星话音未落，一个力道十足的巴掌落在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周南星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一个半是嘲讽半是阴鸷的笑，道：“您事儿都做了，怕我说吗？”

直指心口，不留余地。

方才和其他门派在讨伐逍遥派的过程中，突然有弟子悄悄跑到周南星身侧，告知他后山突然出现一百具逍遥派弟子的尸体和一百具自家弟子尸体的事情，他刚想质问百里玄，那弟子又告诉他那一百名精锐弟子是夫人花玉琼特地调给百里鹏程用的，一百名弟子的调派那么大的动静他作为掌门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说出去真的是可笑，这能说明什么？自然他的好母亲特意严令瞒着他了，直觉告诉他今天的事情跟他母亲也脱不了关系，这也是为什么后面他没继续为难逍遥派为难百里玄的原因，他不确定会不会为难“为”到最后，会“难”到自己身上。

待众人散去后，他立马将今日所有接触过花玉琼的弟子抓来审问，这一审才知，打开临剑塔这事，也有他自己母亲的一份大功劳在里头。哪里是那个籍籍无名的弟子梧樛勾结妖族啊，分明是自己心怀不轨的母亲勾结百里鹏程，简直可笑荒唐至极！

花玉琼纤弱的肩膀在抖，面容带着委屈和幽怨的扭曲，悲愤道：“你知道什么？！若不是当年你爹横刀夺爱，我本就应嫁给百里鹏程！”

“什么？”周南星有一刹那的愕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提醒道：“可您已经和我爹拜堂成亲了！”

“那又怎样！！！”花玉琼厉声嘶喊道：“我嫁入临剑阁三十年了，前二十年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你知道吗？！他周守常何尝用心待过我一日？！又凭什么要求我为他守寡对他忠诚？！”

周南星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瞳，他觉得自己的母亲有点疯癫了。

那个平日清雅矜贵的女子、端庄温和的母亲，如今像是个有着不世之仇的女厉鬼，在凄厉嘶咆着自己埋藏在心底多年难以化去的宿仇。

明明还是那张面容，可周南星觉得陌生至极。

花玉琼自顾自开始说起了往事：“你爹在世时极少让你靠近我，每次你来他也总是在一旁等着，生怕我对你说点什么。对外还说什么我爱诵经念佛，呵呵...你见过我点一支檀香吗？只不过是他囚禁我理由罢了。

当初他去花月派参加前掌门寿宴时看中了我，我告诉他我已有心仪之人，但他不听，硬是跟掌门求了亲，娶了我之后现我已不是处子之身，那张温柔谄媚的脸便一下子变得凶神恶煞，凌辱我、折磨我，打我骂我，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像一只狗，不对，连狗都不如。

有时候你想见我，他还说我心情不好等过段时间再见是不是？呵呵...那是打得太严重了，要养伤呢。后来他突然死了，我终于不用日日待在那个暗不见天日的佛堂了，我终于自由了！我本想将事情全部告诉你，但我现，只要我这么一想，只要我一有这个念头，我的心口就会痛如刀割无法言语直至昏厥。

后来我才知道，他给我下了一种毒，名曰‘封喉散’，哈哈哈哈.....你看他，人都死了还要算得这么狠，生怕自己‘慈父’的形象保不住！可我做错了什么，我都已经告诉他了，是他自己执迷不悟非要娶我，娶了我又凭什么不善待我？！他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花玉琼像是冲破了禁锢自己多年的暗笼，脸上一时是激动喜笑，一时是哀恨皱哭，狰狞着来回变幻。

周南星的内心此刻则是惊愕至极。

犹如晴天霹雳！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相敬如宾多年的父母，背后竟是有着这样离谱的恩怨。

所以这些年来自己所看到的举案齐眉的夫妻和睦、一团和气的父慈母祥，都是假的吗？？？

他双拳攥得死紧，手背青筋凸起，颤抖着，又努力维持着几丝冷静，痛心问道：“所以你就要勾搭回百里鹏程，让他替你毁了临剑阁，是吗？

花玉琼抹了一下脸上的湿润，凄笑道：“是又如何？临剑阁与我而言从来都不是家，毁了又有何妨？”

周南星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炸开了。

不可思议，令人指，心如刀割，荒诞至极。

“你有想过临剑阁毁了我怎么办吗？！这临剑阁上下千余名弟子怎么办吗？！还有外头那些特地赶来为你祝寿的其他仙门中人的性命您全都不在乎吗？！”

周南星再也遏制不住那崩溃和怒火交织的情绪了，他歇斯底里的质问着，目光流窜着浓炽的烈火，逼视着花玉琼，试图将糊涂的母亲烧得清醒一点。

但花玉琼却是油盐不进的执迷不悟：“这个世界上，只有鹏程是真心待我好的人，他对我温柔体贴，从不疾言厉色，得知我中了毒，便到处寻找各种疗愈术法为我解毒，否则你以为你今日能听到这些阴暗的真相吗！再没有比他待我更好的人了！若不是当初周守常强娶我时鹏程在闭关不知情，我根本不会嫁到这里来，也根本不会有你......”

周南星痛心疾的看着眼前还在喋喋不休的倾述着自己内心的幽怨苦楚和爱恨情仇的母亲，露出无可救药的苦笑。

他可以理解母亲被禁足佛堂十几年的苦楚，也可以理解母亲被折辱打骂的憎恨，还可以理解母亲因为不被珍惜产生的哀怨，但他无法理解母亲为了所谓的爱情，不惜毁掉自己、毁掉父亲传下来的百年家业，还有罔顾数千人活生生的性命。

简直是丧心病狂！

一心钻研铸剑的他从未体尝过情爱一事，他不知何为坠落情障，如同入魔，也不知情之一字，何其难解。只知道在这个乱成一团的日子里，过往所有的母慈子孝彻底如烟消云散，再不复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