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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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沧海余生（第1页）

几日之后，姜异的病情渐渐好转。姜异设家宴款待司空凡，宋小婉亲自沏茶倒酒，为司空凡把盏。觥筹交错之间，姜异道：“前些日子，多亏公子操劳，只因我身体有恙，未曾相谢。今日已经大好，既然答应公子，自当兑现。我屡遭劫难，家人惨遭不幸，只救得小婉，收为义女。这偌大的家业，却无人继承，我有意将小女许给公子，将来则为这山庄之主，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司空凡和宋小婉对望了一眼，两人没想到姜异竟是这般心思。宋小婉摇头道：“义父，不可。司空大哥早已心有所属，纵使他有千好万好，却终究不属于女儿。”司空凡对姜异和宋小婉分别一礼，道：“姜庄主，小婉姑娘，非但我是心有所属，我亦是中了剧毒，如今无药可解，我自不求什么答谢，能与君子相交，此生便已无憾。”

姜异听了，也黯然神伤，道：“公子所中何毒？怎会遭此大难。”司空凡将在大禹陵中的遭遇简略说了，姜异恨恨地道：“又是他们，总是用这些卑劣手段，当真可恶。”

司空凡道：“庄主被人偷袭，可曾查明是何人所为？”姜异摇了摇头，道：“来人出手太快，我着实不知。但是先前，我的这片山庄一直被觊觎，想用庄内的战船进攻东吴。我不忍庄客遭受战火之苦，并未答应，或许，与这事有关。”

宋小婉道：“这真是太欺负人了，义父，我虽是女子，也愿意学习本领，免得被那些人欺侮。”

司空凡道：“庄主何不请武师，教授庄丁武艺，将来一旦有变，也可抵御外敌。”

姜异道：“公子所言，正是老夫所想，小婉，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宋小婉点了点头，姜异转而又道：“公子说心有所属，不知是先前两位姑娘的哪一位？两位姑娘都是女子中翘楚顶尖的人物，无论是娶了哪位，公子都是不亏的。”

司空凡道：“是如梦姑娘。我与雪霏姐姐是生死之交，无有其他。”

姜异叹道：“我原本想为小婉找一个归宿，既然公子终身之事已定，我不便勉强。但没想到天妒英才，竟不能使两人成为眷属，实在是可惜。若能求得灵丹妙药，纵使我散尽万贯家财，又有何妨！”

司空凡道：“多谢庄主好意，许多事情，本就是人力所难逆转。一切皆由阴阳造化，我在这世上多活一日便快活一日，大可不必介怀。”往往说快活的，未必是真的快活，世上之事大抵如此。

司空凡又饮了一杯酒，道：“我已在这庄上住了数日，今日便欲向庄主辞行。”姜异急道：“公子只身一人，意欲何往？我庄上虽说不上顿顿山珍，餐餐海味，却也少不了人世间的珍馐美食，让公子大快朵颐。总胜过旅途劳顿，风餐露宿，我再花重金寻求天下名医，即便找不到解毒之法，也可延年益寿。”

司空凡辞谢道：“多谢庄主美意，我想用剩下的时间，信步所至，皆是故乡。自此泛舟江湖，沧海余生，岂不快哉！”姜异长叹一声：“既是如此，我准备舟船。愿公子一路顺遂，若行得倦了，可再回山庄。”宋小婉道：“小婉日夜为公子祈福，愿有朝一日，毒性散尽，公子平安。”司空凡道：“多谢两位美意，舟船自是不必，我有一故友，可带我遨游四海。”

太阳直射在海面上，出耀眼的金光。大海碧波荡漾，浪涛翻滚，时而腾空，时而落下。海鸥在离海面不远的地方飞翔，偶尔俯冲掠过海面，捕捉猎物。司空凡望着远处的海面出神。

他拿出竹笛，放到嘴边吹奏起来。过了不知多久，海中巨浪翻滚，一座山从海中耸立而起，正是上古巨兽鲲。宋小婉在一旁看了，暗自惊叹，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庞然大物。鲲沉声道：“司空小友，你想好了吗？你若想好，我们便走吧。”宋小婉眼神中充满不舍，对司空凡道：“司空公子，你一定要回来。”司空凡道：“小婉姑娘，我只是一个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姜庄主待你如亲生子女一般，将来你定能嫁得好郎君，我在此提前恭贺了。”说罢，司空凡跳上鲲背，在大海中渐渐消失了。司空凡心道：既然无意，便不能留情于此，免得徒增闺怨。

海边站着一个少女，任海风吹打着她的头，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她的眼中微微湿润，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海雾。有时候，我们并不想有些人成为过客，但是，那些人却注定要成为过客。

宋小婉心中一片迷茫，或许，未来的路很短，或许，很长。

宋小婉内心感到了一阵孤独，莫名的孤独。或许人生下来就是孤独的，无可避免。她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以命相救。她曾经遇到过，然而，这个人已经远去了，甚至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剑侠江湖飘零久，欲上琼霄十二楼。

平生不问封侯事，红尘醉梦逍遥游。

司空凡在鲲背上吹着凉凉的海风，朝则捕鱼、喂鸟，夜则沉睡，心中无所挂牵。司空凡道：“鲲老兄，你说这大海茫茫，到底有没有尽头？”鲲摆了摆尾巴，道：“叫我前辈，如今这后生，怎么都如此无理了，唉，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司空凡玩笑道：“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相识了，就别端着前辈的架子啦。”鲲道：“你们这些后辈，真拿你们没办法。”说着泛起一阵浪花，司空凡见那浪来势凶猛，必是鲲故意戏耍于他，忙挥剑挡住，将剑舞得密不透风，方才没有出洋相。鲲猛然向水底沉去，这一招将司空凡吓得不轻，对鲲来说并无要紧，对自己却是要大大地吃亏了。司空凡赔笑道：“鲲前辈，别动怒，有话好说。”

鲲停止了下沉，吐出一个水泡，道：“这就对了，小子对老前辈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司空凡哭笑不得，鲲虽是上古神兽，却是小孩心性，行为和举止完全是凭着心情和喜好。

鲲沉吟道：“你当真要跟着我一直漂泊？三年光阴，对我来说不过是转瞬，对你来说，可能就是整个余生了。”

司空凡想了想，道：“那不正好可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消磨，可以去思考想思考的事情。”

鲲的声音略微带有一丝喜色，道：“那样也好，正好有人陪我说说话，也免得我寂寞。”

司空凡道：“你……也会寂寞？”

鲲陷入了回忆，缓缓地道：“我，又怎么不会寂寞？我原本默默无名，自从那庄周老友写了逍遥游之后，世人方知有我。可是知与不知，我就在这里。有时候活得太久，也是一种负担。几千年来，不知道换了多少代人，或许是见多了生老病死，我的心中已经不起波澜。但是，有时候，我也想知道，走到生命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样子。其实我挺羡慕你们人类，在走到生命尽头之时，能有人陪在身边，能有生命的延续，心中有所牵挂，哪怕是只有短短几十年，那也是好的。”

司空凡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前辈既然自有寿数，亦无需悲伤。”

鲲点了点头，道：“这话不错，我们走吧，既然我生在北冥，就带你去北冥看看吧。”然后摇动巨尾，往北而去。

气候越来越寒冷，海水冰凉，再行了几日，大海竟然结了厚厚的冰，海水越来越暗，甚至连白昼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鲲所到之处，用庞大的身躯将海冰挤碎，只是司空凡衣衫单薄，冻得瑟瑟抖。

鲲在海中捉了海豹，将海豹皮给司空凡做成衣衫，抵御风寒。司空凡有时坐得倦了，便跳下来在结冰的海面上行走，时时可以看到白色的大熊在冰块破损处捕鱼。

司空凡在冰上举目四望，海上开阔，没有边际，不禁叹道：“想不到世上竟然还有此等去处，只是如梦没有来。”心中略微有些遗憾。

在北方黑暗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道亮光，那光芒色彩斑斓，却又神秘无比，司空凡见所未见。

鲲道：“你看，那是极光。宇宙浩瀚无比，在这最黑暗的地方，却有这最美丽的光芒，这是鬼神引导死者灵魂上天堂的火炬。”

司空凡仰望苍穹，此时心中无比平静祥和。那光芒形状变幻，最后变成一只凤凰的形状，通体红色，似是要展翅飞翔。与之相比，人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司空凡道：“经历了黑暗与寒冷，才能欣赏到这人间至美的景色，鲲老前辈，此次我真是不虚此行！凤凰浴火，涅盘重生，正如人世间世代繁衍，生生不息。真是好极、好极！”

司空凡打开酒葫芦，饮了一口，腹中温暖，觉得说不出的舒畅。于是以天为盖，以地为床，在天地间不知不觉间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