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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午时,乡间阡陌开遍不知名的野花,偶有细风吹过,似推着秦葶的背往家的方向走,一只白色的蝴蝶不知从哪里飞来,绕着秦葶飞转了两圈儿,而后落入路旁尚未展开的花苞之上。放眼望去,乡间悠景美的似画里的一般,今日秦葶心情不错,弯身在路旁摘了一朵颜色娇艳的花别在耳上,随后又摘了两朵搁在小臂上挎着的篮子中,指尖儿触到篮中还带着热气的粽子,她唇角微微勾起,回家的步子迈的更大了。
秦葶的家在村尾,门口有颗老槐树,那便是她和阿剩的家,还未走近,便听有孩童杂闹之声传来,她眉目一皱,拎着篮子小跑了几步,果然见了自家围墙上高七低八的趴了几个孩童,正顽皮的朝着院墙里砸泥巴砸的正欢。
“你们干什么呢!”她高声一吼,吓的墙上的孩童立马作鸟兽散,秦葶怒目盯着这几个个子甚还不到她胸口的浑球,嘴里紧跟着骂了几句乡话。
这几个小子立即跑的老远,秦葶这才气冲冲的推门进院,因手劲用的大了些,晨起别在门栓上的几颗艾蒿滑落下来,她竟没觉。
一进院,她便瞧见她的阿剩满脸满身泥巴的蹲墙角里冲着她笑,见他这副模样,秦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眉头拧成一个结,无奈用鼻息沉叹一声,而后将篮子搁在一旁,自屋外棚中取木盆自水缸中打了些清水,巾子还没来得及拿,便见又有两个顽皮的趴上墙高声嚷着:“傻子媳妇要给傻子洗澡喽!”
“傻子媳妇要给傻子洗澡喽!”
本来将要压下的火气一下子又窜到脑顶,秦葶将水瓢朝水缸里一丢,转身飞拎了墙角立着的扫把奔出门去,那几个小子一见情况不妙,撒欢便跑了,秦葶出门时,人影儿都不见了,只隐隐还能听到他们的笑声。这些都是村子里的孩子,一个个的皮惯了,时常来逗弄阿剩,不是朝他丢石子儿便是朝他丢泥巴。
确定那几个浑球不会再回来时,秦葶才悻悻收了扫把,扭身回了院子,从墙根下拉起阿剩的手走到水盆旁,动作干净麻利的给他擦了脸,阿剩老老实实蹲在那里任她摆弄。脸上的泥土洗净,阿剩的脸恢复往日清爽的模样出来,他似也很开心,冲着秦葶傻呵呵的笑。他这一笑,对面的人也忍不住笑了,语气更是嗔怪中夹杂着无可奈何,“你还笑?????,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几个皮蛋子再来找你,你就躲到屋里去,非要让他们拿泥巴砸你,脸是洗干净了,衣裳都脏了,这可是今天早上才换的。”
也不知阿剩听不听得懂,只顾着同她傻笑,秦葶该知应当又是对牛弹琴,于是手探上他衣裳的系带,顺手一解,“脱下来吧,我再给你洗洗。”
这人倒是听话,随着她便将外衫脱下,只着里面洗的颜色白的里衣。他与秦葶一样,身上仅有这么一身能穿的衣裳,换下来就要洗,若是不干连门都出不了。
目光扫过一旁搁置的篮子,她又起身去提,从里头抓了一个粽子还有两个煮鸡蛋塞到阿剩手里,阿剩一见这两眼眼睛都放着光彩,一边双手接过,一边笑着说:“粽子!”
“今日是五月初五,端午节,要吃粽子和鸡蛋。”说着,她蹲下身来,从阿剩手里拿了个鸡蛋出来,两颗鸡蛋放碰头一顶,她手里的裂了痕,便就势扒了皮又放到他嘴里,“我走了一上午,你定是饿了吧。”
那鸡蛋阿剩咬了一大口,蛋清杂着蛋黄香塞了满口,他笑的温和而满足,随后还不忘将手里另一颗鸡蛋送到秦葶面前,含糊不清地道:“你也吃,秦葶,你也吃!”
面对他突然送过来的鸡蛋,秦葶身子朝后挺了挺,而后摇头:“你吃吧,今日我给张大户家帮忙,又是过节,已经在他家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带回来的。”
话落,她拍拍手边篮子,“这里还有三个粽子,也是张大户家给的,晚上咱们就不用开灶做饭了。”
这话单纯的阿剩信以为真,谁人不知那张大户家抠的要命,每次帮工的钱都要一拖再拖,这次若不是他家后厨的婶子看不过去偷偷给了秦葶这些,只怕是她连一个蛋也别想从张大户家拿出来。
将脏衣裳摁到盆中,上头的泥沙入水便化开,才稍搓了两下,只听“嘶拉”一声,衣料撕裂之声传来,秦葶取出衣裳拿在手里一看,肩头处破了一条缝隙,她将衣裳举在脸前,眼睛透过那条破缝朝外看,正好看到阿剩坐在小竹凳上大口大口咬着粽子,吃的香甜。自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抛开旁的不讲,他若不开口,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便很难瞧出来他脑子有问题,冷白的肤色,高挺的鼻梁,一双似清潭般的双眸,坐在那里便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只可惜,他是傻的,甚至说不清自己姓甚名谁,村子里的孩童都唤他傻子,村子的大人们则称他为阿剩。
秦葶是两年前来到此处的,乡里闹灾活不了人,她随着奶奶出来讨生活,奶奶年岁大了,病死在路上,那时的秦葶身无分文,甚至无法给奶奶安葬,此时便有人给了她足够安葬老人家的银钱,她明白,拿了钱就要跟人家走,本以为前路会有什么望不到的凄楚等着她,不想却是被那人带到了这个村子,大槐树下的一户人家。
那人指着秦葶对当时坐在破败院墙下傻乐的阿剩说:“往后这个人便是你的妻子,与你作伴。”
那人扯着公鸭嗓神色诡异语调阴阳的说完便走了,秦葶到现在都记着那人衣着华贵,怎么也和满身脏乱的阿剩扯不上关系。
不过这结果,远比她原本料想的好多了,阿剩脑子不好,多数时候坐在那里傻愣着呆,既不扰人又不闹,见了她时常是笑着的,秦葶亦是从前先的警觉变成了如今的习惯,两个人相处了两年之久,秦葶早就将阿剩当成了家人。
愣的工夫,谁想阿剩突然转过头来,见秦葶正以怪异的动作瞧他,他竟露出纯朗一笑,唇边还沾着糯米粒。
洗过的衣衫透着水气,被秦葶挂在院中长绳上,随着细风一晃一晃,阳光正照在上面,估摸着不久便能干了。
夕阳西下时,天边的云朵都被染成了霞色,似一匹华彩的锦缎挂在云端,时悠时扬。
“阿剩,春夏秋冬你最喜欢哪季?”她捧着脸,望着绳上的衣衫问竹凳上的人。
阿剩听后眉眼弯弯嘿嘿一笑,想也不想的回答:“喜欢夏天,因为夏天有野菜。”
随之一顿,侧头反问:“秦葶呢?”
“我也喜欢夏天,”此时夕阳正照在她的脸上,给她脸上蒙上一层欢喜色,“夏天不光有野菜,还能去河里摘莲蓬,莲蓬摘没了又能下河去挖莲藕,更重要的是,洗过的衣裳干的也快。”
只闻她轻笑一声,而后手掌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伸手摸了晾在绳上的衣衫,而后露出满意的神色,“刚好干了,晚上给你补一补,明日好穿着去铁匠铺。”
铁匠铺开在村口,铺主心好,活忙的时候,会叫阿剩去帮几天工,他会做的不多,但这却是阿剩唯一的收入,每次拿回来的工钱秦葶都给他收着,不曾胡乱花过一枚铜板。
“秦葶!”——墙外传来一声唤,似有意压着声音,而后便听见门声响动,一个小姑娘探头探脑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小双。”一见小姑娘秦葶便笑了,一手抱着衣裳一手朝她招呼着,“快进来!”
小双自门缝中挤进院中,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个小布包小心塞进了秦葶的怀中,“今日端午,我从我婶婶那里拿了两个鸡蛋出来,快收好,改明儿煮了吃。”
一见是鸡蛋,还是从小双婶婶那里拿的,秦葶哪里敢收,小双境况比自己强不到哪去,一直都跟着叔叔过活,婶婶又是个泼辣的火爆脾气,对她算不上苛待,也好不到哪去,若丢了两个鸡蛋这事儿被她婶婶现了,又不知要骂几日的街,“这个我不要,你快拿回去,别让你婶婶现了骂你。”
“无事,她一早就出去了,家里的母鸡今日下的多,她才现不了呢,”小双摆摆手,目光瞟了正坐在那里愣的阿剩一眼,随后拍了秦葶的手背说道,“你将东西收好,我有事要同你说。”
秦葶点头,随之将衣裳和鸡蛋都交给了阿剩,而后叮嘱道:“阿剩,你先拿着衣裳进屋,一会儿我回来给你缝补上。”
阿剩像先前那样只笑着点头,而后略显笨拙的搂了衣裳提了布袋转头进了屋。
他抬脚迈入屋里,只身将门外夕光遮了大半,听到身后两个小姑娘出门的声音,他脸上笑意退散的无踪无影,素日里示人的纯朗眸子立马蒙上了一层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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