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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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唐楚一问他。

“嗯，”贝浩图的手指轻轻地磨蹭着唐楚一的面颊，“真的，我妈说人活着总会有个槛儿，你觉得最难受的时候就是碰着那个槛儿了，等跨过去了，后头就是平坦大路。”

唐楚一闭上眼睛，安静了下来，贝浩图微笑了，“睡吧，我陪你一会儿。”唐楚一的眉头皱紧了，贝浩图连忙拿开手，坐在一边看着他，“难受吗？”

病房外走进一个人来，贝浩图看了一眼连忙站起身，“姐。”

“我已经来了，你赶紧走，别在这碍眼。”唐糖进门就不客气地说，唐楚一张开眼睛，想说点什么又没说出来，他看了看贝浩图，贝浩图的脸红了，眼神也有些慌。

“我马上走。”贝浩图匆匆忙忙地回头看了唐楚一一眼，“好好休息。”就赶紧走了。

唐楚一愣了一会儿，“姐，你……”唐糖也瞪了他一眼，他没敢说下去。想了想，“姐，你今天就把贝浩图垫付给医院的钱还给他吧，他最近花钱挺多的，我怕他手里没钱了。”

“你可真够心疼他的，就一天没钱他不会自己想办法啊？还能委屈死他？”唐糖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抚摸弟弟的头发，唐楚一的眼泪下来了，唐糖难受了，“唉呀，行了行了，唉呀，别哭了，唉呀你别丢人行不行，那小孩看你呢，这么大个人阑尾炎手术就哭了。”

每一天，寝室内的温度都随着太阳升起而升高，贝浩图坐在寝室里看着窗口发呆，一直到太阳西斜，一天终了，一直到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滴下去，汗水透了t恤，他也没有意识到这个蒸笼一样的寝室很不适合度过酷暑。

贝浩图就这么在寝室里度过了几天，他再去看唐楚一的时候，唐楚一正自己坐在病床上端着一只饭碗慢慢地吃粥。唐糖不在这里，她肯定不会有太多时间陪着唐楚一的。他没出声，站在旁边看着唐楚一吃饭，唐楚一的手不太好使，勺子忽然像杠杆一样把米粥弹了出去，落在被子上，唐楚一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可能是觉得恶心所以不太情愿去擦，贝浩图伸出手去直接给他擦干净了。

唐楚一抬起头来，贝浩图仔细地看了他的脸，这才几天，就又瘦下去一圈，“我来看看你。你姐姐不在。”

唐楚一足足过了一分钟才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能吃饭了？”

唐楚一低下头，很安静，贝浩图忍不住伸手摸了他的头发，碰到了唐楚一的耳朵，贝浩图不敢再摸下去，收回了手。“我来看看你。”他看了一眼周围，堆着各种果汁，还有一叠书和杂志，p4，psp……唐糖把他照顾的很好。

贝浩图沉默了下去，沉默地站在床边看着唐楚一的头顶。良久之后，唐楚一咳嗽了一声，想要说点什么，他抬起头看了贝浩图一眼，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平时的话，都是贝浩图先说的，贝浩图问他什么，他回答什么。贝浩图微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停顿了片刻，才能说出话来，“接着吃饭吧。我走了。”

唐楚一抬起头来，看着贝浩图转身往外走，熟悉的背影，如今安静沉默得……他看着贝浩图走出他的病房，他以为贝浩图会返回来，故意找件事折回来，故意找句话来说说。可是贝浩图没回来，他在病床上呆坐了半个小时，才意识到贝浩图说走了，就是走了。

唐楚一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渐渐沮丧，渐渐难受，晚上唐糖来看他，他烦躁地装着睡觉，半夜里想着贝浩图再来的时候，他应该说什么，或者他可以邀请贝浩图一起打个游戏，这样就不用非说什么不可了。可是第二天，贝浩图没来看他。不关心了吧？

一直到出院那天，唐楚一磨蹭了很久，他以为贝浩图肯定会来，可是贝浩图也没来。

米非已经放假回家了，所以他可以弹吉他，弹到多晚也不会有人来骂他。他也可以打游戏，游戏里没有贝浩图捣乱，他可以一直打到第二天早上。他抱着吉他一首接一首地弹着他的旧曲子，他抱着吉他躺在地上，他的狗趴在他的身边。他可以这样过日子，一直到年华老去，一直带着明天或许就有办法跟贝浩图永远在一起的错觉，一直等待，甚至都不知道贝浩图在何方。

他从地上爬起来，在吉他上弹一个旋律，那个旋律就仿佛一直都在他的脑海里，一直都在他的心里，而他只是把它记录下来，他轻轻地哼着，细长的手指拨着木吉他的弦。他在纸上记下了他的谱子，又折成飞机，投了出去，看着它在黎明的微光中划出一道弧线。他又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小房子，回忆充满了这里，贝浩图曾经在沙发上一口气折了二十五只纸飞机，全部投到正在复习考试的他的身上，把他气得跳起来，他也曾经把贝浩图绊倒在地上……他们在这里看了不知多少部电影，电视下头的格子里放着贝浩图收集来的电影周边，甚至还有walle和马达加斯加的企鹅，贝浩图走的时候一个都没拿，所以他模糊地知道贝浩图早晚是会回来的，还有厨房里贝浩图费心列的菜谱，还有贝浩图每一天里琐碎的叮嘱……所以即使是他把贝浩图赶走的，他却模糊地以为贝浩图总有办法回来，总会回来的，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他们或许就不会再分开了。

天亮了，太阳升起，太阳又落下，唐楚一躺在地上一整天。

天再次亮起来之后，唐楚一出了家门，在家门口吃了点早饭，然后慢慢地向学校里走，他其实不知道贝浩图在哪，也不知道贝浩图回家了没有，不过他打算去宿舍看看。从家门口到校门口三十分钟的路他走了一个小时，从校门口到宿舍门口二十分钟的路他走了一个小时，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很热了。

他慢腾腾地上了楼，楼道里很安静，这个时候，学生要么就是回了家，要么就该在图书馆教学楼继续用功。他慢慢走到了自己寝室的门口，他伸出手推开门，微微地屏住了呼吸，开门的瞬间穿堂风从窗户进来，贝浩图那半长的头发微微地被撩了起来，可他没有回头，还是背对着门口坐着，长腿交叠着搭在书桌上，翘着椅子腿微微摇晃，手里拿着本书，头却是低着的，唐楚一走了过去，看到他的耳朵上戴着耳机，嘴里还叼了根笔，大概嫌热所以额头前的头发全都被他用夹子夹起来了，是真正的夹子，不是发夹，这样的贝浩图很可爱，粗鲁的可爱，唐楚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容易被粗线条的人吸引。

贝浩图感觉到什么，猛地抬起头，愣住了，他一把扯下了戴着的耳机，收回两条腿，从椅子上站起来，可还是一脸迷惑地看着唐楚一，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唐楚一的胳膊，“怎么了？”他上上下下地看了唐楚一两遍，唐楚一才明白，贝浩图是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才来找他帮忙的，就像以前一样，只有他需要贝浩图的时候才会主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