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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在宫中，密信自然会送到我手里。”他冰冷的眼眸紧紧盯着她的脸，从中辨出了一丝她掩藏得很好的惊惶，可怜惜的欲望依旧抵不过怒焰，指腹用力碾过她的唇角，“宋悦，你是不是忘了真正站在你背后的男人是谁？！”

她撇过脸，垂下眸。

齐晟也好，司空彦也好，甚至是玄司北……可以是她的助力，但决不能成为依赖的对象。这件事她会想办法和齐晟私下里解决，但要是玄司北动手的话，齐燕关系便无回旋的余地，特别是现在局势不稳，更不能轻举妄动。

几秒钟的安静过后，她下颌一痛，那双漂亮的凤眸忽然贴近，长睫几乎与她相接，他就这么一瞬不眨地看着，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为了燕国，连丢命都毫不眨眼，而齐皇提出‘小小条件’的背后是最强国的支持，你又怎会不答应。”

他太了解她了。

看她的反应，齐晟以和亲相挟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而她是否答应，也应毫无疑问。一个可以为燕国而死的人，为保燕国一代和平，又怎会在乎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她与他虽有夫妻之实，却是拜堂都没拜过的，她想弃他而去，随时都能抽身。

思及此，便一阵寒流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是强烈的不安，仿佛最珍贵的东西就要被夺走，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他的手慢慢松开，下滑到她领口，不自觉收紧攥起，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什么东西，让它不消失得那么快：“你就是这样的人，宋悦……对百姓何其仁慈，却对你我如此残忍。”

“你冷静一点……”

“我告诉你，你休想！”他失态了，双眸充血，攥着她衣领的手已用力到颤抖，“燕国不是你的心血么，你要是敢嫁去齐国，我便毁了燕国，让这片土地改名换姓，变成我楚国的领土！你以为我不敢？以为我不能？”

他为她抛下仇恨的过往，以他的骄傲，心甘情愿屈居她身后，可在她心里，他却比不上燕国重要！

“你不是希望天下太平么，我偏要搅动天下风云，让这六国烽烟尽燃！我要你睁大眼楮看着我带兵踏平邺城，看见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看见你的臣民如何跪倒在我脚下，你会后悔选他的，宋悦。齐晟身后是明摆着的势力没错，但我有司空家支持，我有楚国一支暗军，还有江湖诸多势力牵扯——我要是真想与他争，最后一统六国、把天下踩在脚底的人是谁，还未可知！”

他猛地将她按倒在小榻，虎口已掌上她的脖颈，泛白的关节分明用力得僵硬了，好似下一秒就要将其生生捏断。明明心中的怒意已达极限，却仍然控制着力道，心中仿佛有两股力量交战，让他不知将她怎么办才好。

漂亮的眸子覆上一层冰冷，那种显而易见的狠意，是宋悦从未见过的。

他是个疯狂的人，只是克制得很好。他生在皇宫之中，自小就不曾感受过亲情，就仿若与世界割离，而她或许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如果这唯一的联系都离他而去，那他也再无顾忌，没什么好克制的了。

宋悦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干咳了两声，去扳开他的手，却发现那双手冷硬如铁，纹丝不动，显然带了几分内力。嘴角轻轻一掠，带着几分自嘲。

她依稀分辨出了他的一丝杀意，也不知道是对她的还是对齐晟的。也许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她，一了百了的？

眼前的场景似乎暗了些，再暗了些，忽然出现很多黑点，连他的脸也看不真切。双眸不知何时慢慢变得半阖，耷拉下去。

“……宋悦。”

直到她的眼眸阖起，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反射性的松了手，口中字音几乎不可闻，只剩默念过千万遍的嘴型。

力道一松，新鲜空气灌入，呼吸才逐渐变得有力。宋悦清醒了几分，却仍未睁开眼，如同昏睡般静静躺在榻上，无喜无怒：“你刚才想杀我。”

她想，她只不过是陈述了一件客观事实。

可这句话就如同扼住了他的咽喉，如一桶冰冷刺骨的水从头浇到脚，浇灭了他的怒焰。

他竟想不到如何作答，混混沌沌中，也不知刚才的恨意到底是对齐晟横刀夺爱的多一些，还是对她的背弃感到怨恨不甘多一些。

他刚才……当真动了杀念……？

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

这个念头令他心底生寒，疯狂的人一旦歇斯底里，便会做出无法预计后果的事情。他自以为只有他对宋悦千百般好，却不曾想过他也是她身边最不稳定的危险因素。他对她的若即若离毫无安全感，而她对他呢？她惯来喜欢把最核心的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是不是同样没有安全感？

对……同样生于帝王家的宋悦，一定也深知一国不容两王的道理，怎么会真的全然倚靠他为后盾。他只顾怨她，只顾发泄怒意，却不曾想到她此举的根源，在于他曾经给她的，无法抹去的阴影。

他遍体生凉，颤抖的手想重新握住她，却在即将触到的时候僵住，忽然失去了勇气。忽然，掌中一暖，胳臂中挤入一团柔软，宋悦轻眯着眼眸，蹭着他的胸膛钻入怀抱，倚着他的手臂，换成最舒服的姿势：“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恐吓我不准嫁去齐国？”

方才的话当真不止是玩笑，两人都知。只是，那可怖的情形被她轻描淡写的说出，倒是让他心下一松。

她没往心里去，万幸。

他主动拥了拥怀中的温暖身体，牢牢抱住，不留一丝缝隙。仿佛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真实的感受到她就在他怀里，谁也抢不走。

一丝暖流从她而来，流入冰冷而空洞的心。

“我刚才只是……”他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解释。若说没有那争胜之心……也不尽然，但他又害怕她厌恶的陌生眼神，怕她因此说出令他伤心的话。就像紧紧抓住唯一的稻草般，用力抱住了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我既然有能力与他一争，既然你已经弃我而去，我凭什么要克制！”

“有一点我必须澄清，他的确说……提了很过分的要求。”宋悦有些不自然的干咳一声，模糊一笔带过齐晟那令人尴尬的条件，“不过，我没答应他。”

他表情明显一愣，紧紧抿直的唇角不知觉松开，愕然的样子，让她轻轻一笑，觉得有几分可爱：“我没答应过他任何条件，从来没有。”

“……当真？”

四肢百骸的寒气一瞬间仿佛被驱散，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过于紧张而用力的手已经酸麻，仿佛经历过一场大战。她轻轻靠在他身边，吻上他的脸颊，柔软得像梦一样美好。

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心跳在不由自主加快，他控制不了的。

“当真。”宋悦袖中的手用力捏紧，以分担碎心掌发作的疼痛，面上却浅浅笑着，“如今这世道将乱，你真有一争天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