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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宫里处久了,谁还能是单纯的小白花——虽说厉兰妡一开始就不单纯,她总以为最初的自己比现在好上一些,出于某种莫名的妄想。何况傅书瑶说得这样好听,谁知道她背地里做过什么事,只没叫人抓住把柄罢了,厉兰妡可不相信她真如外表这般温婉可人。于是她半带嘲讽地笑道:“我哪里比得上姐姐呢?姐姐才是将门虎女,有军士之风,旁人万万不能及的。”
傅书瑶并不介意,反而嫣然一笑,凑近了道:“也罢,总归妹妹在陛下心中是最好的,可是妹妹,你试想一想,若这些阴谋暗算被陛下得知,陛下会作何感想呢?”这后一句,她的声音越发压低,几乎贴近厉兰妡耳畔,从细密的耳孔里一溜烟钻进去。
若是被萧越得知她的真面目,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她了——不,或者不能叫喜欢,至少宠爱会大打折扣。厉兰妡心中打鼓,嘴里仍很硬气:“傅夫人若是闲来无事,只管去说便是了。”她倒不相信傅书瑶能拿出什么确实的证据。
傅书瑶的笑似窖藏多年的美酒,闻着就叫人醉,她的声音又变得如和风一般:“怎会?我与妹妹一贯亲厚,自然不会如此为难妹妹。”她从厉兰妡身侧经过,悠长的裙服拂过她的鞋面,“不过,有时候我还真想试一试呢。”
厉兰妡没有看她,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因为孕期有些微浮肿,这只脚实际上稍嫌胖大,原本的鞋塞不下了,这一双是萧越特意吩咐绣工局的人订做的,用的是弹性最好的面料,上面缀以明珠,穿起来既合身又舒服,亦且精致好看。她所拥有的一切,皆因她是一个宠妃,如若她不得宠了……她不愿再想下去。
傅书瑶已经走远,厉兰妡看着她的背影,心上越发狐疑。她猜不出这个人想做什么,她从不像甄玉瑾和贾柔鸾那样明里敌对,可她的真实用心确实有待考证。
厉兰妡恹恹地回到幽兰馆,才坐下饮了一口茶,就见拥翠惊惶地进来汇报:“启禀夫人,墨阳宫的贵妃娘娘不好了,说是腹痛不止……”
这理由已被用滥了,厉兰妡将杯口浅浅放在嘴唇上,声音里也波澜不惊,“哦,腹痛啊。”她显然不十分相信。
拥翠却仍站着不走,面上焦灼不减,厉兰妡只得放下茶杯,讶道:“是真痛?”
拥翠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
☆、
厉兰妡赶到墨阳宫时,那娇艳的美人果然痛得在床上打滚——当然说法稍稍夸张了一点。甄玉瑾披头散发,面色惨白,像个活鬼,想来她平时养尊处优,些须苦楚都没尝过,这还是头一遭,难怪经受不住。满宫里的侍从来来往往,一股浓重的药味四处弥散,人人手忙脚乱,根本没有人顾得上招呼。
也依稀有几个嫔妃过来探望——甄玉瑾虽然平日里为人不地道,逢到这样紧要关头,旁人总有几分真心的同情。
厉兰妡悄悄问站在一边的聂倩柔,“甄贵妃是什么时候发病的?”
聂倩柔蹙起秀气的眉毛,“没有多久,才一个时辰不到。”她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不是发病,我仿佛听得跟霍婕妤有关。”
霍成显?自从她解了禁足之后,为人倒是本分多了,轻易不出来碍眼,厉兰妡都快将这个名字忘了,偏偏这一回又听到。
她正要问个仔细,就听到李忠高亢又嘹亮的嗓音:“皇上驾到。”一种刻意拉长了的语调,恰如电视里所演的那般。
李忠执着拂尘装模作样地站在一边,一身团龙袍服的萧越大踏步进来,厉兰妡忙拉着聂倩柔屈膝行礼。
萧越在她身前停顿了一刹,终于还是走过去,气息不匀地问道:“贵妃怎么样了?”
甄玉瑾先头指定的赵太医忙上来回话,“启禀陛下,贵妃娘娘原本疼痛不止,微臣才开了方子,吩咐人煎药过来,想来过一会儿就能好转。”
荷惜扶着甄玉瑾的背,将一碗乌沉沉的汤药小心地灌到她嘴里,甄玉瑾服过后,果然安静了些。
没有人敢说话,贾柔鸾等一干人更是乖觉无比,只有楚婕妤大着胆子问起众人最关心的话题,“那么,贵妃娘娘的胎像……”
赵太医看了她一眼,迅速地答道:“陛下放心,贵妃娘娘万幸保住了龙子。”他这话是对萧越施加的肯定。
贾柔鸾脸上情不自禁地掠过一丝失望,厉兰妡却敏锐地注意到他所说的那个“龙子”,是一时口误,还是他肯定甄玉瑾会生个男胎下来?
萧越闭着眼点了点头,那赵太医又道:“可娘娘此番刺痛并非天然的不适,而是有人暗中作怪。”
萧越倏然睁开眼,“哦?此话怎讲?”
赵太医道:“适才有人送来一盏安胎药,恰逢微臣不在,贵妃娘娘未曾辨识便喝下去,因此引出此祸——微臣已查验过,那碗汤药中加了分量不轻的牛膝和红花,若非娘娘命大,非但胎儿不保,连自身性命亦可能有损。”
众人听了皆是一凛,贾柔鸾急问道:“是谁干的?”
赵太医回头看了一眼,荷惜仍在服侍昏睡的甄玉瑾,眼里含悲忍泪:“是霍婕妤送来的。”
甄玉瑾从前和霍成显来往颇密,说是她手下的喽啰也不为过,霍成显送安胎药自然也是巴结讨好,难怪甄玉瑾不疑心,谁能料到里头还暗藏玄机呢?
萧越的脸色阴沉得似要下雨的天气,“来人,传霍婕妤上殿。”
事关紧要,李忠竟舍得亲自跑一趟,他回来的时候已气喘吁吁,额上更是遍布密汗:“不、不好了,霍婕妤饮毒酒暴毙了,此刻人已仙去……”
殿中人尽皆失声,“什么?”
连萧越也变了颜色,“怎么回事?”
李忠悄悄吐了吐舌头,将背后一名小宫女拉出来,“陛下请听此人一言。”
那小姑娘穿着一身藏青色棉布衣裳,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回、回陛下的话,奴婢名叫墩儿,是贴身服侍霍婕妤的宫女,那会儿婕妤娘娘从此处回去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里,将下人各自遣开,奴婢也受命去浣衣局取衣裳,谁知回来的时候,娘娘就已倒在案上,旁边还有一盏打翻了的毒酒……”
聂倩柔道:“这么说来,霍婕妤大约是畏罪自尽。”
墩儿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未必,我们娘娘胆子一向最小的,连杀只鸡都不敢,何况自尽?且娘娘常说等哪日有机会时,想回家省亲一趟,见一见父母亲人,如今此举实为意外。”
她年纪虽小,说起来话倒有条不紊,令人信服。厉兰妡本来在心底嘲讽霍成显为何落魄至此,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贴身服侍,如今一瞧才知确有可靠之处。
墩儿的下一句话就是冲她而来的,“还有一桩,奴婢不知当不当说……”她犹豫地看了一眼厉兰妡,“奴婢取了衣裳回来,也没见着旁人,唯独厉夫人从秋宸殿旁边的小道过去,奴婢自信看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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