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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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拿着已经沉甸甸的芥子袋走出慈宁宫的时候，有一种额娘即将远去的预感。嘴里喃喃念着额娘方才告诉在他耳边的奇怪的话：“大约三百年后，北京奥运会那一年的秋天，去云城大学找我。”

翌日，便传来了皇额娘薨了的消息，我几乎不敢置信！我一度以为额娘只是要离开皇宫！在我飞奔进慈宁宫的那一刻，看到皇额娘的遗体。在不得不相信皇额娘已经去了的事实！只是冥冥中仍然有一种预感，皇额娘既然说三百年后能够与她再度相见，那我一定要活到三百年后！

“她她死了？！”颤抖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我终究迟了一步”

来者便是我的师傅静一，那一刻我已然失去了理智，如一只发疯的野兽一拳打在了他二百年来都不能留下半点印记的脸上。“你现在心满意足了吧？！”若非皇阿玛死了，皇额娘又怎么会心如死灰？！全都是他的错！！可他偏偏是我的师傅，对我有救命之恩的师傅，十数年来向我授业解惑的师傅！！

静一师傅没有躲，生生挨了我一拳头。他眼中隐隐有泪水，我从小到大从未看过他流泪。因为那泪，我原谅了他一半。

把他打跑了，我终究还是要去找他，不过已经是在四十年后了。四十年后。我一无牵挂的时候才去找他。

四十年的岁月，云陌去世了，我与她夫妻四十载，一生都没有孩子，后来是皇兄将他第四子弘早过继给我做嗣子。

皇兄年号乾元，庙号世宗，在位二十三载驾崩。他一生秘密立储过两位太子，第一位是与皇后嫂嫂的嫡子弘旦。可惜弘旦婚后三年便英年早逝，皇兄追封他为敬贤太子；第二位是已故悯悼妃珠格氏之子、温妃（温嫔）的养子弘智。可惜这个孩子比弘旦更不得天年，十三岁便殁了，皇兄取出放在正大光明殿后的立储诏书，追封弘智为敬慧太子。我知道，皇兄没有的不只是两个儿子，更是两位妻子！弘旦早逝。嫂嫂瓜尔佳氏哀伤欲绝，一年后也没了；弘智殁了，绿桐嫂嫂也郁郁而终。自此，正大光明殿后再不曾放什么。

十七哥与十七嫂，倒是如愿白头偕老。成为人人赞颂的一对璧人。

皇兄一生广有妻妾，子女无数，几乎堪与皇阿玛相比，只是他却不及十七哥与十七嫂一半幸福恩爱。

皇兄不敢太宠爱自己心中真正喜爱的那人，只能在她死后将她追封为皇后。我也是在绿桐嫂嫂去了之后，才晓得她才是皇兄挚爱之人！绿桐嫂嫂只生有一女，皇兄为了叫她不至于晚年无依靠，用慢性毒一点点悄无声息地杀死了弘智的生母珠格氏。只可惜，到底绿桐嫂嫂还是比他先去了。

自那之后，皇兄似乎愈发自暴自弃，广纳后宫，妃嫔越来越多，倒是有不少子嗣，直到他驾崩，最年幼的第十五子弘旼尚在襁褓之中。

我与十七哥都不曾参与到皇兄诸子的皇位争夺中，虽然我一早就看出胜者一定是他——那个自幼就不得皇兄关注、不得皇兄宠爱的皇七子弘易。他极善于隐忍，与皇兄最喜爱的儿子弘智十分交好，早年表现得孝悌友爱，皇兄晚年的时候他才渐渐适当展现出政治才能。

皇兄对于孜孜追求皇位的长子弘明愈发厌恶，次子弘显又碌碌无为，弘旦又已经故去、四子弘早早早过继给了我、五子弘晏过继给十七哥，六子弘智夭折，唯独第七子弘易年长一些，且颇为可观。皇兄出于理智，选择了他继承大统。

弘易的生母原是皇兄藩邸的侍妾刘氏，从来不得宠爱，皇兄登基也只封了她一个贵人。只是母凭子贵，在弘旦、弘智先后故去之后，弘易才渐渐走进了皇兄的视线，刘贵人也因此得以加封为景嫔，后晋为景妃，乃至后来成为皇太后。只是刘景妃终究只是汉军旗出身，很不体面。弘易特意为自己的生母认了已故的舅舅阿灵阿为阿玛，刘氏便成了钮祜禄氏，成了十七嫂的妹妹。

弘易登基之后，我已有了离开俗世之心，只因不舍得妻子云陌，才多留了许多年。这许多年里，我的修为从金丹初期渐渐道金丹巅峰，巩固了修为，也渐渐濒临突破，只是冲击元婴我虽有皇额娘留下的整整一个芥子袋的千年雪莲、灵芝等灵物，但我并不敢冒险。

弘早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但是胜似亲生，很早以前我就喜欢这个侄儿，后来富察小嫂嫂弥留之际，求了皇兄将弘早过继给我。彼时。富察嫂嫂年老色衰，又因长子受到皇兄厌恶而失宠，连带着弘早也不受皇兄待见。小嫂嫂这样做，也只是想保全这个小儿子吧。

有时候，我也觉得皇兄很薄情，只是他待我们兄弟很好。一直叫我手握兵权，我曾数度出征西南，滇藏，因军功卓著晋为铁帽子王。皇兄设立军机处，命我为首席军机及大臣，我与十三阿哥一文一武，成为辅佐君王开创盛世的左膀右臂。只可惜十三哥早年被皇阿玛幽禁于湿冷的养蜂夹道，留下了病根子，皇兄登基之后。他有不顾身体日夜操劳，乾元八年的时候便去了，临终前还念念不忘的是幽禁在宗人府的四哥雍亲王。

四哥因矫诏叛逆，自从皇兄登基便被幽禁宗人府，不得自由。我只去看过他两次，一次是十三哥去世之后，另一次，是四哥弥留之际。

两次去看他。四哥只说话寥寥无几，第一次说的是：“哦。果然他比我早死。”语气是清淡如雾，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忧伤。最初被关押宗人府的时候，我常常听十哥说四哥总是在狱中大骂十三哥，如今十三哥死了，他也怨不起来了。

乾元十三年，四哥弥留之际。托十哥给我传话，说想见见我。我便带着他最爱喝的绿蚁贡酒去看他。自从十三哥去了时候，四哥愈发沉默，愈发爱借酒浇愁。其实幽禁宗人府，除了没有自由。皇兄并未有半点亏待他，衣食用度还是按照亲王应有的待遇，还准许他的妻儿每月来看望一次。只是坚持十数年如一日来看望四哥的也就只有弘晖了。四嫂早年常常来看他，后来年岁大了，身子不好了，便少来了。

我去的那一日，正下着大雪，宗人府的大狱——其实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院落，里头有四哥的心腹太监苏培盛伺候着，弘晖也在。我去的有些晚了，当时四哥坐在床上，似乎已经回光返照了，他问我：“外头的雪是不是下得很好看？”

我说“是”。

他问：“弘历身体好些了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眼中有几许朦胧的愧色。

我斟酌了一下，道：“调养得宜，可以活半百。”

弘历身子虚弱，是好不容易才长大的，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弘历，并非是因为他病弱，也不是因为他文不成武不就，还是他的性子，爱附庸风雅，还有些宠妾灭妻，但是有一点，他唯一不容挑剔之处，便是孝顺。当然不是对四哥孝顺，而是对他的额娘钮祜禄安茹，不枉安茹表姐费尽心力将他视若己出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