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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唱戏的伶人已经登场。二人落座。蒋培英盯着那红幕布旁的一张惟妙惟肖的画像,叹:“那画的是陈小珍吧,可真像啊。可惜她今晚没来。裴大人听过她唱戏么?”
“没,”裴训月在酒香盈身中,朝蒋培英耳边开门见山,“蒋公子,其实我约你来,是为了我司监工严冬生的事。”
出乎她意料,蒋培英反应竟然十分平淡。“噢,为了他?”蒋培英呷口酒,并不看裴训月,聚精会神盯着台上伶人。裴训月心里忽然升起种奇特的预感,她转头,望着那红幕布旁的陈小珍画像被风微微吹动。
那是一张极清秀的脸。
裴训月忽然觉得这素未谋面的名伶,竟有些面熟。
然而红幕布已开,那时胡琴声动,锣鼓喧天——
好戏开场。
樱桃书生
(八下)吃鱼
裴训月以听戏之名前往三仙居时,司里众人依旧研究着案子的来龙去脉。胖婶煮了打卤面给大家当夜宵。林斯致岭南人,吃不惯,只咬几口就放了筷,独自去后院,盯着停在空地上的裴家马车出神。
他无法放心下这辆马车,更不能忘记小庄的死。严冬生被分尸后,大家对小庄勒死案的关注日渐减弱。一个守籍册司的小吏当然比不上偌大僧录司的监工。去佛塔小楼里办事的人,也常常忽略了小庄,因为他总是安安静静坐在重重籍册架子后,在幽微的光线照射下,像一尊入了定的小弥勒佛。
只有林斯致知道小庄不是木头。
他其实见过小庄很多面,也知道他为什么来此。
“林大人,不去吃夜宵么?”忽然有人在身后喊他,伴随着呼哧呼哧吸面的声音。林斯致回头一望,见了宋昏,他正端着一碗打卤面吃得豪爽。“我吃不惯。”林斯致淡淡道。宋昏点点头,也不多问,只管走到林斯致身边,卤子油润的肉香飘过来,只见他吃得汁水淋漓,邋遢得很。林斯致皱了眉,忽然叹一声气。
“叹什么?”宋昏说。
“叹你的吃相。”林斯致从怀里抽出块帕子,丢过去。宋昏接了,猛地擦了擦嘴,蜷成一团,笑道:“多谢,改日洗了还你。”他说罢,端着碗,倚住车厢,随意夹了块萝卜去逗马。马儿鼻孔大,嘴也大,嚼着一块小小的卤萝卜,仿佛一个痴呆汉,滑稽得很。宋昏逗得肆意,弯起眼睛笑,全然不顾那车厢里曾放过砍断的人头。
林斯致却没注意马,只顾盯着宋昏。经历过什么的人才对生死视若家常?宋昏略过这意味不明的目光,大剌剌用手顺着马儿发亮的鬃毛。二人相对无言,半晌,宋昏忽道:“北坊禁火葬的诏令,是你求的么?”
林斯致一愣,还没回答,听见有人提着两尾鱼走过来呼唤。原来是副监工张通。自从严冬生被分尸后,他整日魂不守舍。今天听完陈大耳给的新线索,才鲜见打起精神来。“你们俩聊什么呢?”张通好奇。
“打卤面不合林大人胃口,我来替他解闷儿。”宋昏笑,走上前,盯着张通手里提着的鱼,“这么活泼,刚杀的?”他问。“嗯,买来放进冰桶里,能吃上新鲜的,比吃胖婶囤的熏肉好。”张通道。他讲话喜欢吞音,像是地道京城人,却常年住在僧录司里,大抵也是寒门出身,无家可归。几人一时无话,在几桩命案的重压下,对着钩子上已然死去还微微反抗的鱼,竟都有些怅惘。
还是林斯致先打破沉默。
“去厨房,问问胖婶红烧还是炖汤吧。”他说。
“不如做鱼片粥,也该照顾照顾南方人口味。”宋昏接话,嘴上笑着,眼睛却盯着鱼被剖开的肚,冷淡得很。
院中的马儿漫无目的咀嚼着萝卜,用一双温顺的眼睛看着几人走远。死鱼倒映在马儿的眼中,微微摆动的鱼尾上是肥厚的腹肉。多少栋楼宇之外,也有户人家正用筷子戳破一尾肥鱼,将那腹部无刺的肉捻进小孩儿许明龄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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