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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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仁嘉道，“不过你们也别闲着，先拟上来几份菜品单子让我看看，记着不要硬的、凉的、过于荤腥的。不能过辣，老人家肠胃承受不住，不能过咸过甜，对老人家身体不好，也不能是都清淡的，老人家味觉迟钝了，那样会尝不出味道来。”

路仁嘉说完，御膳房里的众人俱是心中一紧，这要求着实有些难办啊。

☆、千叟宴

御膳房再次呈上来的菜谱，照着路仁嘉的意思改了。一眼看去，多是软烂的羹汤，鸡茸玉米羹、栗子山药粥、南瓜花生羹、太湖银鱼羹、一品豆腐煲、鲜虾鸡肉丸子汤……

路仁嘉又斟酌了一番，又划掉了几道像是蜜汁辣黄瓜、桂花大头菜、酱桃仁之类的又凉又硬的凉菜，划掉了几道像是川汁鸭掌、狍子脊、鹿肉片、野鸭脯这样过于燥热大补或者老人家难以嚼动的菜。添上的都是酥软好嚼的菜，像是酱焖黄花鱼、上汤娃娃菜、软溜鱼扇等。几番删增之后，路仁嘉又将单子送回了御膳房，告诉他们按着这份单子上的菜来做。

看着小太监将单子拿走之后，路仁嘉揉揉太阳穴，宴席准备比她预想的要繁琐许多，只是第一步制定菜单便令她头疼不已，对着往日的宫廷宴席的单子翻了许久，又一样样查过药膳大全，才勉强凑出一桌色香味俱全，还对健康有益的饭菜来。又因为是千叟宴，要照顾到老人的情况，菜品更难挑选了。

做菜讲究色、香、味、形俱全，路仁嘉曾经只是每道菜要满足这些，如今却是一桌几十道菜相互之间也要将色、香、味、形搭配好，得有荤有素、有甜有咸、有干有湿，且不能有相克的食物。往往变动一道菜，其他的菜也要跟着变动。

路仁嘉舒了口气，斜靠在榻上，总算是将菜品单子定下来了。接下来还得再细化，宴席当天是哪个厨子做哪几道菜，先做哪道再做哪道，上菜又按什么顺序。还有宴席之前食材的准备和处理，桩桩件件都是事儿。

这次的系统经验，还真不好赚。如果说之前自己做菜是劳力，如今便是劳心了。

路仁嘉正半倚着，青蓝紫过来道，“娘娘，吴公公来了。”

路仁嘉顿时坐直了身子，“快请吴公公进来。”

黄绿打着帘子，吴公公走进来，给路仁嘉行礼，路仁嘉本想免了，但碍于人多眼杂，便受了吴公公一礼。

行礼后吴公公道，“娘娘定下来的单子，奴才看过了，有一处不妥，奴才不得不说。娘娘将单子里的凉菜都划去了，换成了热菜，可是御膳房里总共就那么多的灶台，都是热菜来不及做，若是提前做出来便放凉了。娘娘处处为老叟口味着想，可热菜放凉后，反倒不如凉菜。”

路仁嘉一拍额头，“瞧我，倒是把这回事儿给忘了。若是来个没进过御膳房里的娘娘负责宴席，这样便也罢了，我可是从御膳房——”

看到吴公公朝着自己使眼色，路仁嘉闭口不言了，对吴公公笑道，“无妨的。”

无妨的。皇后在后宫里说一不二，自己曾假扮太监、安身御膳房这事儿，自然无人能翻出风浪来。路仁嘉略一晃神，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相信皇后会无条件的保护她，而这份信任，竟有很大一部分源于……皇后毫不犹豫的赐死尤答应。

当初自己因为这事儿，与皇后别扭了许久，如今想起来，虽仍对死去的尤答心怀愧疚，却莫名的多了一分安全感。

皇上想来也不会计较这些微小事的。自己战战兢兢，假扮太监的罪名一旦被揭发便是死罪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今便是皇上知道了，也会相信她假扮太监绝不是为了谋害皇族、为非作歹，只是孤身无依，在宫里寻一处安身之地罢了。

后宫里最大的两个主子都不会因这事定自己的罪。

当初这一把柄被荣嫔捏在手里便不得不为她办事。而如今，自己在品级上同荣嫔平起平坐，皇上又早已看透了荣嫔的真实嘴脸，如今荣嫔虽还挂着嫔的位分，却被禁足与她那小小一方宫殿，看样子会禁足到她终老了。

路仁嘉想着，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她在后宫的日子，还真是顺风顺水。没遇到太大的阴谋与算计，对自己不好的人，譬如荣嫔与尤答应，下场都很惨，而宫里身份最高的两个人，对自己都很好。

皇后就不必说了，皇上——也差强人意——他能允许自己吃好穿好，不来烦自己，路仁嘉便万分知足了。

最难得的，是她什么都没做，对她不好的人，不是被她算计下去的，喜欢她的人，也不是她费尽心思博来的宠爱。

吴公公见路仁嘉半天不说话，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出声提醒道，“娘娘？那这菜单……”

路仁嘉回过神来，“是得添些凉菜，咱俩斟酌斟酌，赶快定下来。”

最终定下的点心有酥软些的蜜饯桔子、蜜饯香蕉、果酱金糕、双色马蹄糕等。凉菜大多是路仁嘉原创的。韩国料理中最常见的蔬菜蛋卷，被路仁嘉改良成了蔬菜蛋饼。蛋饼里分别加了红豆、南瓜、苦瓜与紫薯，四种不同的颜色，四种不同的口味，分别做成了花瓣的形状，拼在一起便是一朵朵四色的花。

蛋饼松软可口，添加了不同的蔬菜，有着不同的清香，虽是用油煎出来的，但丝毫不油腻，最适合老人吃。因为宫廷宴席对菜品的形色要求极高，路仁嘉花心思做成了四色花的模样。

还有珍珠豆腐圆子，中间的馅是用豆腐、肉馅、炒熟的鸡蛋和少许荸荠切碎搅拌成的，加了姜末胡椒等调味。把馅做成圆子，放到泡好的混合均匀的糯米和大米里打滚，裹上一层米，最后大火蒸熟，晾凉后成了一盘凉菜。

圆子寓意团团圆圆，珍珠圆子是宫廷宴席的常见菜式。但这道珍珠豆腐圆子是路仁嘉特地改进的，在原本的纯肉馅里添了豆腐、鸡蛋和荸荠，变得更加松软可口，糯米中也添上了大米，以免老人吃多了糯米不好克化。

珍珠豆腐圆子一颗颗晶莹剔透，周围点缀着精心雕刻的水红色的萝卜花，摆在玻璃盘子中十分漂亮。路仁嘉只是改进了珍珠圆子的食材，使其更利于老人克化，从外表看去，都会以为依旧是常见的珍珠圆子。这样最好，路仁嘉初次负责宴席，倒真不想弄出一桌众人皆不曾见过的菜肴来。

因而，这样不声不响改动细微之处的菜肴，便占了宴席中的将近一半。譬如番茄炖牛腩，便改做了番茄炖牛肉丸汤，将牛肉剁碎成馅，再掺上淀粉，捏成丸子，滑嫩好嚼，味道与牛腩一样，却比牛腩易嚼易克化的多。

天昏地暗的忙碌着，总算是到了宴席的日子。路仁嘉在御膳房转悠着，看着诸位上手下手乃至杂差井井有条的忙碌，一颗心仍旧悬着下不来。总觉得一切都准备好了，又觉得定会有哪里没想到的，会出点什么差错，一颗心就这样上上下下，直到所有的菜全都摆上的千叟宴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