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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多是老媪或是半老妇人,走在大街小巷,与各家各户收买破烂旧衣。画卷中,却有一个衣衫不合身丶露出脚踝的年轻男人,挽着篮子,在巷中吆喝,让旁人瞧见了,难免觉得可惜。
「剩馀两种人生,相对就要更跌宕起伏了,在一座福地当那天下无敌的江湖宗师,积攒了两甲子内力,稍微催内力,有剑芒数寸,被帝王将相和江湖豪杰,视为书上的陆地剑仙之流,然后离开了福地,遇到了一个下五境练气士,起了点小纷争,就给人随手打杀了,看来剑芒不该出现在这本有神仙鬼怪的书里。」
「第二种人生,贫道就偷工减料了,与那不喜女色的才子际遇重叠,只是让你在中年岁数,更换了命理,得以与一位潜邸皇子相识相交,不出三年,立刻显荣,在那天下大乱的世道当中,英雄杀枭雄,枭雄杀英雄,又或者英雄杀英雄,枭雄杀英雄。要不要看看你这种人生的最后几年,会有不错的转折,以你的脑子,肯定意想不到。」
听到这里,马研山问道:「陈平安,你能不能抹掉我的这些记忆?」
一旦所有人「梦醒」过来,而且保留了与之相关的全部记忆?以后的马府众人,岂是一句「互生怨怼,鸡飞狗跳」这麽简单的?
马研山甚至开始担心一旦都清醒过来,完全不用陈平安动手,就开始自相残杀了,字面意思的那种。
道士抖了抖袖子,伸出手,托碗状,便有一只白瓷碗凭空出现手中,不知是水是酒,微微荡漾,「勉强是个聪明人。」
「余道友,你这铜钱阵法还没布好,能不能给句准话,还需要我等多久?」
「你们可能都知道我在年少时,在家乡小镇,曾被正阳山那头搬山猿追杀过,不过我手刃蔡金简一事,估计你们就不清楚了。」
「想要在阵法一道登堂入室,尚未坠地的骊珠洞天就是最好的『手稿』,所以除了曾经身在局内的刘志茂几人,必须跟他们补上几场虚心请教,当年置身于小镇,是如何被压胜到不敢动用丝毫灵气的,本来我选中了种昶,现在就只好劳烦余道友『顺路』走一趟骊珠洞天了,好让我勘验效果一番,逐渐补上漏洞。」
「余时务,谁借你的胆子,玉璞境练气士,就敢坐在一位止境武夫身边动手脚?」
「已经三次了,事不过三,小惩大诫到此为止。余时务,且睡去。」
马研山转头望向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不知为何,根本不见「道士」有任何动作,余时务竟然已经耷拉着脑袋,沉沉睡去了。
陈平安伸手一抓,手中便多出一只装满沸水的水壶,递给马研山,「去,浇在那蚂蚁窝上边。」
马研山被吓得连连后退。
陈平安冷笑道:「就因为那些蝼蚁有名有姓,与你沾亲带故,便于心不忍,不敢了?」
马研山面无人色。
陈平安淡然道:「奇了怪哉,也没见这些蝼蚁做这类事情的时候,有半点恻隐之心。」
「好像你们眼中,在这世道上,什麽都有,唯独没有人。」
元婴境老妪蒲柳,已经分不清自己是那位年轻隐官的帮凶还是帮闲了。
沈刻还在玉宣国京城内鬼打墙,沈老宗师是个听劝的,赶忙寻了几件趁手兵器,杀得刀锋都起卷了,只是杀来杀去,都是沈刻杀沈刻。那位陈剑仙不知用上了什麽阴损……神通手段,被杀之人的疼痛之感,沈刻都可以清晰感知,这就迫使沈刻为了自保,不但需要杀人,而且出手杀人的度必须要快。
赊刀人种昶已经离开这处是非窝,杏花巷马氏欠他的,终究是要被他讨还回去的,就像小镇俗语所说,先余着。
于磬留在了那处仙府遗址,继续跟「缝补匠」萧形作伴。冥冥之中,这个真名复姓公孙的旧洗冤人,觉得自己是很难离开了。因为蛮荒女修也好,神神道道的道冠「任公子」也罢,与她言语,都太真诚,真诚得就像把她当成了自家人。
马川和马璧这拨马氏子弟,各有各的际遇,他们给予这个世道的恶意,都在幻境当中,得到了数倍丶十倍的偿还。
只是他们在现世造的孽,不是谁幡然醒悟了,就可以一笔勾销的,天底下没有这等美事。
「女状元」在御花园撞见了家族私塾先生的姜桂,后者一席话说得马彻呆若木鸡。
姜桂自然是听命行事,来此「点拨」马彻几句。只是在这之前,他打破脑袋都无法想像,红尘历练,还能这般。
旁观者清,故而愈畏惧那位陈剑仙的手段。
接下来一幕,更让姜桂不是个滋味,原来那位皇帝陛下竟然飞奔来此,刻意撇开宦官和扈从,先让姜国师别多管闲事,再笑嘻嘻着追逐那位女状元,马彻此刻已经言语无碍,「她」与那个色迷心窍的皇帝陛下,或者说自己,开始解释这种荒诞局面,不曾想那个「他」却听得大笑不已,反而称赞「她」奇思妙想,马彻终于心死如灰,她便一头撞向假山……下一刻,她便撞向了皇帝陛下,两者合二为一,马彻瘫软在地,生不如死的处境,彻底脱困了?还是拉开序幕,开篇而已?
就在此时,马彻看到了那个站在姜桂身边的青衫剑客。
马彻就像看到了一个比「自己」更可怕的存在,地面又泛起一股尿臊味。
陈平安问道:「在姜夫子看来,马彻在仕途能不能飞黄腾达,如果当了庙堂公卿或是封疆大吏,又会是什麽结果?」
姜桂小心翼翼说道:「马彻肯定可以当个大官,而且官声肯定不会太差。」
陈平安突然问道:「姜桂不是你的真名吧?」
鬼物书生老老实实回答道:「本名管窥,祖籍在旧朱荧王朝一个地方小郡,年少慕道,因为家境还算殷实,喜好游历名山大川,运道不错,遇见了师尊,被他收入门下,成为嫡传弟子,就与山下断了关系,当了那个小门派的祖师爷,后来门中弟子冲撞了一位大人物,双方下手都不知轻重,最后我们就惹恼了一个……根本招惹不起的人物,只说我的下场,就是被一位独孤氏皇族剑修泄愤斩杀,魂魄侥幸逃脱,再不敢待在朱荧王朝,鬼物比野修更混不开,本想着去往书简湖开山立派,占据一席之地,或是依附宫柳岛,但是?当时刘老成不在岛上,那会儿正值截江真君刘志茂声势最盛,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投靠刘老成收益更大,就往北游历了一趟,早知道就在书简湖多待几年了,好像不管是投靠谁,结果都不错,反正如今都是真境宗了。」
说得太多,怕陈剑仙不耐烦,说得太少,又怕被认为是没诚意。
陈平安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管窥说道:「非是胡诌,绝无半点虚言,我在这马府二十年间,除了教书,并无作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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