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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出其不意（第1页）

陈奇瑜这个五省总督这才干了没多久就被崇祯给撸了，这眼下形势危急，又由谁来接替五省总督的位子？这次崇祯的脑袋似乎又转过弯来了，他又选了当初兵部合议推荐的洪承畴了。转了一大圈儿，这绣球又抛到到了老洪这里，他又挂上了兵部尚书的官衔，正式出任五省总督。同时，还让他兼着陕西三边总督的职务。老洪这一下就成了大明王朝权力最大的封疆大吏了。

论说有兵有权，这老洪应该高兴才是啊。但老洪是有苦难言，他接了个“烫手山芋”，扔又不敢扔，吃嘴里又怕烫着，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崇祯的任命下来之时，陕西的局面已是相当之混乱了。这两年陕西虽然大体肃清了“流寇”，但灾荒局面并未好转。而现在“流寇”又重新回到陕西，大旗一树，活不下去的百姓马上成千上万地加入。据他的估算，陕西境内的“流寇”起码已经有十四五万人了，而陕西全省官兵除去防卫边塞的和被调走“防虏”的，能调动的只有一两万人，根本没法应付如此局面。而他的老搭档曹文诏也被崇祯调去了大同任总兵，以防备后金。兵不多、将不广，这实在是老洪感觉头大。

老洪跟崇祯上书，叫苦不迭，然后就提出要求——“请盐课银三十万两”，他又希望把老曹调到陕西来“助剿”。奏折递上去，请崇祯批准。

这老洪之前是三边总督，只管陕西的地盘儿，而如今他已是五省总督了，就得从战略全局考虑问题了。他认为，“流寇”人数虽多，但绝大多数都是饥民，和精锐的官军对阵依然不是对手。最关键的是，陕西灾荒连年、缺吃少喝，“流寇”虽然攻州克县，但根本抢不到足够的补给。只要把“流寇”堵截在陕西境内，使其不能外窜邻省，时间一长，“流寇”自己就得饿得眼冒金星了。因此，他自己亲自坐镇潼关，又派兵扼守住商州（今陕西商洛），以防“流寇”从商洛山经武关窜往河南。

经过老洪这么一谋划，兵力部署很快就完成了。可惜，他请求增加的饷银和援军还没到，商州方向也还没布置好，西宁卫（今青海西宁）又生了边军因欠饷哗变的突事件。老洪没辙，只好先去西宁镇压兵变。到了十二月底，他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叛乱”再回到潼关，义军已经突破了防御不足的商州和武关，又跑到豫西去了。

眼看把“流寇”围堵在陕西的战略已经破产，崇祯只好要求兵部重新制定全盘战略计划。兵部最后议定的结果，决定调动陕西、山西、河南、四川、湖广五省共计六万四千人的兵力，再从宁远、山海关一带调来最精锐的“关宁铁骑”五千人，从四川调来强悍的土司军队“白杆兵”三千多人，总兵力高达七万二千多人，可谓是规模空前。兵部拟定的总体计划是：北防黄河，防“流寇”重回山西或袭扰畿辅；西守潼关、武关和郧阳，防“流寇”向西窜回陕西或四川；南据襄阳，防“流寇”攻击江汉平原；东线从河南归德府（今河南商丘）到汝宁府（今河南汝南）一线布置防御，防“流寇”窜向南直隶（今江苏和安徽）境内；各省的军队主要都用于堵防要冲，守卫重要城市，而野战追剿的任务主要交给机动力强的关宁铁骑和肉搏战能力出色的“白杆兵”来完成。为实现战略目标，需增加军饷九十三万两，并调动大量军械、粮秣。

崇祯八年（1635年）正月，崇祯正式批准了兵部的这个总体作战计划，并要求洪承畴兵出潼关，到河南总制全局，“期以六个月扫荡廓清”。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边儿崇祯刚批准了这个计划，那边就出了大事：“流寇”突袭凤阳，“中都”陷落。

因为明太祖朱元璋就出生在凤阳（当时叫临濠），早年在凤阳皇觉寺当过和尚，父母的坟墓也在凤阳，因此朱元璋夺取天下之后，就把自己的老家凤阳县一下升为大明朝的“中都”，成为排名南京之后的“第二都”。老朱甚至还想以凤阳为帝国的都，因此花费了海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在凤阳按都城的规模进行建设。为了提升凤阳的繁荣度，他又下令将江南地区的数千户富户强制迁徙到凤阳定居。虽然后来凤阳的都城建设工程烂了尾，但基于其特殊的政治地位，凤阳府在大明朝依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

明代的凤阳府，辖区非常大，大体上涵盖了今天的安徽省亳州市、宿州市、淮北市、淮南市、阜阳市五个市的全部地区以及滁州、合肥、六安三市的北部地区。明朝还在凤阳设立了凤阳巡抚一职，管辖包括凤阳府、庐州府（今安徽合肥）、淮安府、扬州府四个府以及徐州、滁州、和州（今安徽和县）三个直隶州，可以说南直隶长江以北的地区基本上都处于凤阳巡抚的管辖之下。

但就是如此重要的一个城市，军事防卫力量却十分有限。按明初的建制，中都凤阳编有八个卫，一个卫为五千人的编制，理论上应该有四万名守军。但实际上，随着明朝卫所制度的崩溃，大量卫所军户逃亡，四万人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纸面数字。到了崇祯年间，凤阳的实际守卫力量只有四千多人，其中三千人还属于“班军”，只能干点儿修补城墙、修建军营的活儿，基本没啥战斗力。凤阳的城墙也因为中都工程烂尾，到了崇祯年间，凤阳已经相当于没有城墙了。之前凤阳巡抚也曾多次上奏朝廷，请求拨款修缮凤阳城墙，并增强凤阳守卫兵力。但崇祯认为，此时无论“流寇”还是“建虏”都从未袭扰过凤阳，再专门花钱给凤阳修城墙、增守军纯属扔下水，毫无意义。

然而，就是这个他认为“流寇”不会侵扰的地方，却在此关键时刻出了致命问题。

在兵部拟定的计划中，北有黄河，西有潼关，南有大别山，都有天险可恃，唯独东线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而洪承畴出任的五省总督，五省中又不包括南直隶，这就意味着他根本无法调动南直隶的军队来参与围剿。这样一来，东线就必然变成义军重点攻击的方向。

崇祯八年正月十一日，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部义军疾驰穿过河南汝宁府地界，突然出现在凤阳府下属的颍州城下，守军毫无防备，颍州迅陷落。

四天后的元宵佳节，凤阳城中降下了大雾。义军以轻骑疾进，在大雾掩护下突然向凤阳动了突袭。由于凤阳没有城墙防护，守军力量薄弱，又毫无防备，再加上大雾中视线受阻，义军都快打到城中央的鼓楼了。等到大雾散去，明军才瞠目结舌地现义军已经打到了家门口。中都留守朱国相匆忙中带了几十个卫士和奴仆冲到大街上和义军肉搏，最终寡不敌众，被乱刀砍死。四千多守军死的死，降的降，最终全军覆没。凤阳知府颜容暄哪见过如此阵仗，他干脆跑到监狱中伪装成囚犯，试图躲过此劫。无奈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被义军给搜了出来，一顿板子下去便去见了上帝。

凤阳陷落之后，义军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朱家的祖坟——凤阳皇陵给刨了，然后又一把火将皇陵的地面建筑和陵园内的三十万株松柏全部烧了。他们还打起了“古元真龙皇帝”的大旗，公开表示要和老朱家争夺江山。

义军的“皇帝”瘾才过了三天，就听说各路明军都在向凤阳开进，高迎祥等人一商议，决定马上撤离凤阳。撤离之前，义军大举纵火，“焚公私庐舍二万二千六百五十余间，光烛百里”，又“杀士民数万”。等到明军到达凤阳之时，只看到遍地的废墟和无数的尸体了。

凤阳陷落、祖坟被焚对于崇祯来说，简直犹如晴天霹雳。他“衣缟素，哭告于太庙”、“减膳撤乐”，以示作为对自己的惩罚。泪也流了、心也伤了，这眼下的“剿寇”任务还是要去完成的，拖得越久就越夜长梦多。随即，他马上下旨督促各路明军快进军，尽快围歼“流寇”，以解心头之恨。作为五省总督的洪承畴，此时更是压力山大，崇祯恨不得一天几道旨意催他进兵。洪承畴在崇祯催促之下，匆匆忙忙于二月上旬出潼关到河南陕州，然后会合了被崇祯调来“助剿”的曹文诏。

此时的整体局势是这样的：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部在离开凤阳之后分道扬镳——高、李两部向西杀回了河南归德府境内；张献忠则觉得南直隶一直没有受过兵灾，遍地都是可以财的“富矿”，决定再在南直隶境内好好搜掠一番。他自己率领所部的人马，向南先攻庐州府，没打下来，又跑去攻陷了和州、巢县（今安徽巢湖）、无为、庐江等县，甚至一直打到六合城下，南京都为之震动。抢了一番之后，张献忠率部向西撤走。而“老回回”（马守应）、“曹操”（罗汝才）、“过天星”（张天琳）等部，则在河南、湖广两省交界处活动。

针对这种局势，老洪随即做出了部署：以曹文诏所部驻防河南陈州（今河南淮阳），堵截高迎祥、李自成部；以湖广的军队驻防黄州（今湖北黄冈），以防张献忠沿着长江又跑回湖广；以四川总兵邓玘率军驻防樊城，以防马守应等部突入江汉平原；以副总兵贺人龙所部驻防信阳、泌阳，以防张献忠入湖广不得，北上入河南；以山海关总兵尤世威所率的“关宁铁骑”为机动部队，“往来剿杀”；自己则驻扎于汝州，居中指挥各路大军。

然而，一起突事件的到来，一下子将他的他整个部署都给打乱了。

这年的三月初六，驻防樊城的邓玘部突然生了兵变。

邓玘所部都是四川兵。这些人从崇祯五年（1632年）春就奉调出川，前往山东参与围剿孔有德、耿仲明叛军。之后整整三年时间不停地转战于各个战场，可谓是疲于奔命。离家时间久了，这些四川兵都怨声载道，军纪也是日益松弛，各种抢掠奸淫的事层出不穷。老邓为了安抚军心，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去过去。时间一久，部下就不把老邓给当根葱了。到了这年的三月初，又到了该饷的时间，可下来的军饷被那些当官的克扣了不少，这些四川兵内部马上就“炸了锅”，都纷纷成群结队抄着家伙去找老邓要说法。老邓作为主帅，威信早已扫地了，遇到这种事情根本就镇不住场子。当兵的不但不给他面子，还要剁了他，吓得他赶紧跳墙跑路。结果跳墙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头就撞到石头上了，当场就去了“西天”。

老邓这么一死，四川兵知道朝廷不会轻饶他们，他们干脆脚底抹油，一路撒丫子跑回四川老家去了。他们这么一溜，樊城的防御就等于留出了空档。更为要命的是，和樊城一水之隔的襄阳城里还住着明朝的襄王，这万一襄王有个三长两短，老洪可就是“陷藩”的罪名啊。到时候，他可就得掉脑袋了。老洪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赶紧就近调贺人龙部从信阳跑去樊城进行“补位”，自己再赶紧调其他兵去补贺人龙的“位”。然而，就在这一来一去的短暂“空档期”内，张献忠带着人马从信阳、泌阳之间又重新跑回了河南。

老洪一看张献忠跑回河南了，心里这个急啊，马上把曹文诏从陈州调回来追击张献忠。结果这一下又让高迎祥、李自成部从归德府跑了过来，一下子又跑到了豫西。按下葫芦起了瓢，整个中原围堵的部署全被打乱了。

到了这年的三月底，各路义军全都跑到了豫西，趁着官军主力跑到河南的机会，趁虚而入，再经武关、商州又跑回了陕西。义军的“游击战术”将老洪折腾得不要不要的。没办法，“流寇”们又不听他的指挥。虽然形势不妙，但老洪还是得使出全力去应对，这朝廷的大员可不是白当的。到了四月初六，洪承畴便从河南汝州启程，踏上了回师陕西的征程。

随着义军主力和明军主力相继回到陕西，一场激烈的厮杀也即将在三秦大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