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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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暑假来临，做教师的好处显山露水，可以躲在家里猫长长的夏天。有比较充足的时间，送原原去上他的钢琴课和绘画班。当然，我们的篮球队依然也有一星期几次的训练，但好歹，我无须再辛苦许诺匆忙，常常为我们祖孙俩赶来赶去，并且有能力承担起为许甜补习数学的“重担”，回报许家人一二。

许怀远会带着点歉疚跟我唠叨，“这么小一孩子补习数学，还劳动到大学教授，忒不像话。”

我道，“别这么说，我很乐意。”

并非客套，是真的喜欢，和许诺有关的一切，我都喜欢。

许甜其实是个特别聪明的小孩儿，就是不够专心。其实学什么都一样，只要够专注，总是会有成绩的。许甜爱和许诺抬杠；爱和她的爷爷奶奶撒娇；在乃父面前，尤其嘴硬；跟方原，会莫名其妙赌气；但在我面前，出奇听话，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许益在孩子们刚放暑假之际回来一趟，要带方原和许甜一起去海南度假。他描绘那里椰风海韵，水清沙幼，应允孩子们学潜水，和海底的珊瑚小鱼们亲近，并且，落力描述那里的海鲜有多好吃，这个季节，正好品尝海胆的鲜美……我们谁都没想到，如此林林总总，一点都没对俩孩子造成任何吸引力。

“异口同声，小脸板着，都说，我不去。”许诺转播实况给我听，她坐我书桌边，短裤t恤，裸着修长匀净的两条大长腿，啃块西瓜，“我就不明白这俩孩子，暑假出去玩玩有啥不好的？就算不想出去，也用不着整这么苦大仇深的嘴脸吧……”

我瞄着许诺那两瓣染着西瓜汁的红唇，意马心猿，不由自主，想象她的口感与味道，一定比西瓜好。

冷不丁许诺一个问题抛来，“你说呢？喂，问你，你说呢？”

我茫然，“什么？”

许诺无奈，“我是问你，这俩孩子是不是背地里有什么协议，瞒着我们？你说呢？”

我收敛心神，勉强回应，“小孩儿有他们自己的世界，咱们当老人的别干涉。”猛然觉着自己这话也不太对，“我是说当长辈的……”

许诺的注意力却已经改了，“你不热吗？”

“干吗热？”我奇道

“这三十六七度的高温，你在家还正儿八经穿着长衣长裤，你就没个短裤大汗衫吗？”

这年月，谁还没个短裤大汗衫？但我才不会在她面前暴露我六十二岁的皮松肉弛，所以坚定地长衣长裤。回应她，“不热，再说平房，蚊虫多。”

许诺，“你这房子刚装修完，何况每次出门前都帮你喷过药，哪来的蚊虫？”

我支吾，“习惯，习惯。”

再陪许甜一起写作业的时候，我问，“为什么不去海南玩儿？是和方原一起商量好的吗？”

许甜看我半晌，问，“我爸要和方原的妈妈结婚了，是吗？”

许诺都还没能觉悟的事情，这孩子怎么知道的，“你听爷爷奶奶说的？”

“没有，我老早就知道。”许甜小大人似的，深深叹口长气，“我爸要是跟方原的妈妈在一起，我妈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瞬间，我无言以对。影影绰绰，听许诺提起过兄长和前嫂子的事情，也没太往心里去，可被我们大人忽略的这部分，却是眼前这孩子心中，最深的隐痛。“你的爷爷奶奶，姑姑，还有你爸爸，知道你想你妈妈回来吗？”

许甜摇头，孩子气的脸上，堆满忧伤，“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妈回来。”

“最近，见过妈妈吗？”

“很久没见到了。”许甜看上去更加忧伤，而且，“上次见过我妈的情景，我都不怎么记得了。家里，连妈妈的照片都没有。”

哦，这种感觉，我了解，非常了解，我劝慰，“心里记着就好，只要记着，总有一天会见到的。”

许甜挺认真的点点头，“方原告诉我，他的奶奶也是很早就离开爷爷了。后来爷爷还见过奶奶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沉吟许久，才道，“是的，见过。”我没明讲，我见到的是心魔幢幢，无数幻象。

小许甜不明就里，“见到的时候，都跟奶奶说些什么呀？”

唉，这位小朋友是在跟我讨经验取真经吗？我浅笑，“就说些身边人的事情，和她分享。”

许甜不知怎么，又叹口气，略沉吟后，“我，和方原，还有爷爷，都是被抛弃的人，对吗？

现在的孩子，都这样吗？问出来的问题，总是令人不知如何做答，但这次，我没有犹豫，异常肯定，“不，我们都有很多人爱。来，我们把这一页做完，就出去玩玩吧。”

许甜来了兴致，“去哪里玩？”

我计划，“我们一起去接姑姑下班，再去北海划船，吃~~西餐，怎么样？”

许甜开心，“太棒了。”

我想许甜会和方原赌气的原因，和特别听我话的原因，都是一样的吧？我们是被抛弃的人。我明白这样的认知一旦在心里落地生根，会衍生出什么样的灵魂，不能让孩子们这样，我需要想想办法。

还是得把这俩孩子给他们的爸妈送过去，找机会相处，就会有感情，也会有接纳。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这比什么都重要。我在电话里跟许怀远商量，“下个月，港大有个交流会，本来是说好，把原原带过去给刚儿的，要是你们放心的话，我把许甜也带过去玩儿几天，然后再让许益来香港把俩孩子接去海南，你看可以吗？”

“嗨，老方，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带甜甜去香港，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甜甜同意，我们没问题。”许怀远很诚挚地，“老方，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