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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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老师会想念你们的（第1页）

那时侯，镇上的小学校是常常要组织学生“文化知识竞赛”的，以便测试各个学校的教学水平。

这种考试，有时是外校师生来我们学校考，有时是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徒步到附近学校去考。是的，是走路去的。用老师的话说，不走路咋办？！你们十来个人，我的自行车也坐不下呀。

其实，我们是喜欢走路的。每每说要去附近哪个小学竞赛，我们都可激动：倒不是因为我们胜券在握，而是终于不用坐在教室里上课，可以在外面活动啦。我们一行人跟在老师的自行车后面又说又笑，一会偷跑出队伍去采一朵路边的小野花，一会又在路边的草丛里抓一只小蜗牛。

因为我们上的是镇上的“中心小学”，我们就有大大的优越感。我们凑在一起议论纷纷，对别的学校评头论足：天哪，这学校还是平房耶？这学校的操场这么小，还没有我们学校的操场一半大。这学校怎么连花坛都没有？树也这么矮……

“那你们就好好考，考出咱们中心小学的实力来。好不好？……同学们，有没有信心？”老师笑着问大伙。

“有，我们有信心！”

“我们，就是来夺第一名的。”

……

同学们，跳着笑成一团。

是的，相比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里，我们更喜欢在户外。每年的春游，是我们最期盼的：学校会包两辆大客车，载着欢喜雀跃的我们，一路欢歌，来到公园里，看黑熊、猴子，坐小火车、乘游船。那时侯的物资匮乏，家长也不会给我们准备什么零食，就是给个五毛、一块的零钱。进到公园，同学们一窝蜂地拥到小卖部：有的买方便面、有的买一袋汽水。那种汽水，五颜六色的都有，两毛钱一袋。

可是春游的机会，毕竟不多。我们就特别喜欢下课时间，或者上体育课。只要铃一响，都撒腿跑到操场上：拍皮球的拍皮球，跳绳的跳绳，踢键子的踢键子……有些顽皮的男生就比赛爬篮球架，或者吊在单杠的横梁上，看谁吊得久。这时，就被围观的女生们笑话：“噢，肚脐眼都露出来喽！”

“挂羊头，卖狗肉。你说，你是羊头呢，还是猪头呢？是狗肉呢，还是驴肉呢？哈哈哈……”

上体育课，大多数时间，老们都让我们自由活动。那时侯的体育课，都是文化课老师带的，学校没有专职的体育老师。每当老师把跳绳、篮球、乒乓球等给同学们一，拍拍手，说：“自由活动啦！解散！”，大家就飞快地跑到操场上，又蹦又跳，欢声一片。老师就坐在花坛沿上，晒着太阳，三三两两地聊天。有时侯，也会玩性大，跑来加入我们的队伍：跳绳、扔沙包、老鹰捉小鸡……

那会，我们常感慨的话，就是：“哎，为啥体育课时间这么短？我还没完够呢。”

“要是天天，都能上体育课就好啦。”

“等我长大了，就当体育老师，天天玩。”

我们还有一项很喜欢的户外活动，叫“卷苞菜”。

我们的操场很大，是土操场，时不时地会有小草从土里钻出来。如果是放一个暑假，开学以后，操场上就一片绿，很壮观的。老师给我们讲解《草》这诗时，就说：“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写得真好！小草的生命力是最顽强的，你们看看咱们的操场，每年卷多少次苞苞菜，它还是一个劲的长。你们成天在上面跑、跳，它还是一个劲地蹿着长。”

所谓的“卷苞菜”，就是全校所有同学，依次挨个整齐地分布在大操场的周围。挑出一个老师当领跑人，带着一个班先沿着操场跑，跑到下一个班，这个班的同学也跟着跑，最后连成一条飞跑的“长龙”。先是沿着操场外沿跑，一圈圈地跑，依次减小跑步范围，最后在操场中央站定。领队老师再反方向领跑，人群再依次散开。就这样，反复地在操场上“卷着跑”，美其名曰：“除草”。

老师，之所以能想出“卷苞菜”这么有创意的名字，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这毕竟是农村嘛。还有，那时有不少老师并非师范学校毕业，是通过招录当的老师，大人们背地管他们叫“农转非老师”。“卷苞菜”这个名字，是又贴切又接地气呢。

大多数的老师，都挺和气的。他们穿的干干净净，有的还会在上衣兜里插上一支圆珠笔或钢笔，很被同学们羡慕。好多同学模仿老师，下课了也在自己的上衣兜里插上一支笔，说长大也要当老师。可是他们不怎么会当着老师的面把笔插进兜里，因为老师看见了会批评他们的。

三年级时，学校来了一位叫“耿妮”的女老师。她刚从城里的师范学校毕业，很年轻，才十九岁。她穿得很时髦：时而戴款式别致的高筒帽子，时而穿上颜色亮丽的毛呢裙，脚上还配着带亮片的高筒靴……大家都惊呆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老师。慢慢地，我们现耿老师，不仅打扮得好看，说话也柔声细语的。她普通话标准，声音很好听。爱笑，每天都是笑笑的。若是同学犯了错，她也笑着讲道理给他听，从不体罚。若是谁的作业没完成，她就问：“为什么没有按时完成作业呢？”，然后，归定个时间让他补完。她的语文课，我们都喜欢。看到课表上，下堂排的是语文，大家就很开心：“耿老师要来了！”

有一天中午，我们去早了，进不了教室（钥匙在班长手里）。她就带着我们在操场上溜达，问我们：“我的课，能听懂吗？不懂的话，随时来问我哈。”

“在学校，开心不开心呀？”

“有什么烦心事，一定要告诉老师，老师会帮助你们的。”

“有什么要告诉老师的吗？”

“最近，读了什么好作书没有，讲来听听。”

……

我们都认为耿老师好温柔，好平易近人。“平易近人”是我们那个年龄绞尽脑汁，能想出来的最高评语。

可是，耿老师只带了我们两个月，就回城里去了。她走的前几天，给班上的同学都送了明信片，上面写着鼓励大家的话。我现在还记得，送我那张明信片好漂亮：印着两只洁白的天鹅，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悠闲地欣赏自己的影子。

她笑着跟我们说：“其实，老师也舍不得离开你们。每晚躺在床上，跟你们相处的时光，像过电影一样，都会在我的脑子里闪过。孩子们，我爱你们。再见了，老师会想你们的！”

有一天下课，有几个同学在聊调走的耿老师，都说好舍不得她。班主任吴老师，“哼”了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说：“人家是城里人，只是来我们这里实习一段时间，怎么可能留在我们这穷乡僻壤。嗯？你们喜欢她，是不是因为她好说话，也不骂你们？自从她来了，拖欠语文作业的同学还真不少。你们咋不拖欠我的数学作业呢？你们一个二个，贱痞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让她带你们？想啥呢？”

“不收拾你们，你们不知道马王爷长三只眼。自古严师出高徒，听过没有？！”

“她在的时侯，有些话我不便说。现在她走了，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你们是知道的，我可不好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