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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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带眼镜丑死了（第1页）

四年级下学期，我近视了。坐倒数第二排，要眯着眼睛看黑板。

我二姨来我家，对我妈说：“我现玉玉眼睛近视了，给配个眼镜吧！”

我妈就说：“配啥眼镜？！眼睛往大哩睁，就看见了。碎娃家，配什么眼镜呢？”

又过了一年多，我上六年级了。我的视力下降很厉害，坐在第三排也看不清。我爸才带我去了城里，配了眼镜。

我妈又说：“戴眼镜，丑死了！”

我说：“我们班有好几个带眼镜的同学，我并不觉得他们丑！”

“你再犟，”她愤愤地说：“戴眼镜好看，别人咋不全戴呢？！你，只准在学校戴，走路上或家里，不准戴。”

“眼镜店配镜的人，说除了睡觉，都得戴。”

“你听他的，听我的？越戴越近视。丑死了！除了学校看黑板，其余时间不许戴。听见没有？”

六年级的下半学期，老师就让我们天天做小升初的模拟题。他们把往年的卷子抄在黑板上，我们再从黑板抄到本子上做。时间久了，大家都烦得很，问老师：“能不能给我们印点卷子，抄得人手都疼。天天抄，烦死了。”

老师就说：“学校的油印机只有一台，印得不清楚，三个班也均不过来。让学校买卷子，学校说没经费。同学们，没办法呀！”

我们那镇上只有两所初中：一个是乡中，一个是八中。八中要好一些，录取的分数线也会高一些。

万幸，我还是考上了八中。小升初成绩，在班里也是靠前的，老师还让我当了学习委员。可是，渐渐地，我现我的数理化成绩越来越跟不上，我陷入了极大的痛苦和迷茫中。

那些代数、几何、并串联线路图、化学方程式，都让我头疼不已。回了家，还要忍受我妈的嘲讽：“人家说女子家，上了初中，就不行了。果然，是真的……”

我开始反抗我妈的权威，开始觉得她粗陋、庸俗，开始在她打骂我时还嘴，甚至还手。我们的矛盾更多了，更深了。

我初一时，有一次回家，我给我弟弟买了两袋小零食，她本来是高兴的，还夸了我。可过了没几天，就又骂我：“败家的东西，在学校学人买零食吃。吃不完了，才带回家给你弟弟！学校里的饭吃不了你了吗？钱是贼偷的吗？让你胡糟蹋。”

“你是说我吃剩下的，袋口拆封过吗？我再说一遍，我在学校没买过零食。你凭什么胡乱猜测冤枉我？我好心，没好报。以后，你等着，我要再给谁买零食，我就不是人！”我愤愤回怼道。

我第一回来了倒假，肚子疼得坐立不安，她冷冷地说：“装个屁！你装给谁看呢？！”

“不用你管！”

“成天就知道死学习，啥也不干！你弟弟的学习，一点都不管。”

“他连姐都不叫我，我凭啥管？！我给他看题，他还嘿嘿笑着翻到册子的最后一页，找个他自以为无人能解的题，说先来考考我，看我会吗？哼，我直接合了书，我就是不会。咋的？”

“买什么录音机？谁说学个破英语，就非得买个录音机？老师讲，你跟着说，有啥学不会的？学不会，问老师借，借她的用！”

“老师别用了，借给你？！舍不得买，就算了。我再也不会求你。”

“碎米咋了，碎米不是米？有米交，就不错啦！不要，就别吃饭了！”

“求求你，你可别坑我了！别的同学交给食堂师傅的米，都是好米、完整的米！就你，成天让我拿碎米去忽弄。我被食堂师傅都笑语两回了，我再也丢不起人。你底气足，你自己提米去交学校食堂，看人师傅咋说。”

……

类似这样的争吵，贯穿了我的初中生活。她不待见我，我也对她敬不起来。

中考，我考上了县里的二中。可是，我爸妈一致认为：女女家，上高中也没用，不一定能考得上大学。听我大伯余树林的建议，准备让我上了一所中等技术学校，说是学了技术，能进厂当工人。

2ooo年以前，考上中等师范，是包分配的。我们村的一个女孩，比我高一级，是考上师范的。我妈就老拿她，给我当榜样，老怂恿我报考中师。可是，天不遂人愿，我并没有考上。她把所有的愤怒、怨气都泄在我身上，言辞恶毒之极，她骂骂咧咧让我去死。她说：“考不上中师，你就完蛋了，你这辈子都完蛋了。你活着还有什么用，你咋不去死？……“

离技校开学的前两周的一个晚上，在又一次被我妈疯狂咒骂后，我来到厨房，找了一把菜刀，对着左手手腕划了下去，想一了百了。

血顺着刀口，渗了出来，我的潜意识竟然在想：血怎么流得这么慢？等明天，她看见我真的死了，她一定会笑吧？……

“你在干什么？”一声惊叫，我妈冲了进来，抢走了菜刀。

我没死成。我跳着脚在她的怀里哭喊：“让我去死！让我去死！你们都不爱我，让我去死！……”

是的，我真得太绝望了，我真的觉得死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