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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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扫尘三（第1页）

老僧低声笑了笑，又继续抹药膏，可是也不知道是摸到了哪根金色细羽，这鸟儿突然全身颤抖起来，并且金光大盛，

这光芒实在太刺眼，他被刺激得猛地闭眼偏头，他感觉到手中的鸟类赤足一瞬间膨胀成藕节似的光滑肌肤，几乎抓不稳，慌乱之中随手抱住一大团软乎乎的肉。

这怀中的触感实在迥异于抱住一只鸟，于是他心生荒谬怪诞的想法，惊愕地待光芒收敛一些，便迅疾看去。

哪里还有什么鸟儿，一个全身光溜溜的三岁大小的小男孩静静躺在他怀里，圆润如月的小脸因为痛苦皱巴巴成苦瓜脸，但仍能看出这孩子生得极好，白嫩又可爱。他又去看左翼，哦不，此时是小儿的左臂，那血孔几乎要穿透大臂，但是硬生生被自身的血块堵住，那上面还有药膏亮的痕迹。

这一切都在昭示，这个小男孩就是原先满是警惕的鸟儿，它莫非是一只鸟妖？

老僧惊愕之余，终于冷静下来，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下恐怕要照顾小客人了。

飞羽醒过来的时候只看到那瓦片镶嵌成的屋顶，微微一侧，便看到那简陋窗口投进来傍晚的霞光，一缕温凉的风吹来，左臂传来比之前都轻微的痛感，空气中佛香和草药香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境安稳的特殊味道。

它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没缓过来这是在哪里。

待到意识完全回拢，它从自己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得知，它被一个年老的僧人救了，而后一看左臂，伤口药膏已经被完全吸收了，血孔虽然依旧狰狞，但痛感实实在在地在减弱，于是它松了口气，看来老僧是个好人。

然后它猛地想起——不对！它怎么会是人形？！

它又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确定自己目前是人形，于是皱紧了眉关，如今它面临两种措手不及的情况。

第一，也是它最想不明白的，它怎么就突然化作人形？实际上它的修为的确快可以凝聚人形，但是总没有找到契机一举突破，更别提它这几日疲于奔命，别说修炼，重伤都来不及治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昏迷化形了？

第二，更令鸟头秃的是，从身上被穿上的这件裁剪的半旧小僧袍来看，它的人形已经暴露了，至少对于老僧而言已经不是秘密，它无法再以普通鸟类的形态伪装自己。

最怕的是老僧将它的消息传播出去，那将会有无数麻烦找上门来。

飞羽越想越怕，自觉口渴极了便忍不住探出小舌舔舔干涩起皮的下唇，眼底阴晴不定，就尝试变回原形逃离此处，然而天不遂鸟愿，它双手结印，全身金光自四肢百骸向掌心凝聚，但左手指尖的金芒却就着那个血孔疯狂外泄，片刻掌心的金光就散了个彻底。

看来没彻底养好伤之前，它只能以这副人类小孩子的模样生存了。

生活不易，飞羽叹气。

碰巧这时传来三声叩门的声响，飞羽迅提高了自己的警惕，微眯着那双比人类圆润得多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老僧慢条斯理地单手端着素菜进门，一见他已然清醒并且一副警惕抗拒的模样，先是一愣，而后微微一笑，手持佛珠躬身行礼，道：“阿弥陀佛，小施主醒了。”

看得出来这位僧人的修为十分到家，虽然躬身行礼又说话，但左手端着素菜的样子却纹丝不动，横看竖看竟然能看出一些优雅来。

“咕噜——”飞羽只觉得自己的肚子非常不争气，在陌生人面前竟然半点面子不给他留，响了挺大一声，于是先前摆出来的警惕模样就尴尬地无法持续下去。

“方才小施主进食未尽兴，贫僧正巧多做了一些，望小施主莫要嫌弃。”老僧仿佛先天有着悲天悯人的佛性，哪怕眼前可能是只妖怪，可能是佛祖有言要度化的罪业，也未曾兴起什么打杀的想法。

飞羽将信将疑地问：“当真？”

它的声音和外表与三岁小儿并无不同，但是它的心智显然是极聪明的。飞羽没化作人形之时便能大致感知人类的情绪，从他们面上的喜怒哀乐里读出内里的意思，更别说如今已经化作人形，灵智又开阔了一些。

飞羽可以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很真诚，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那么一丝古怪，给它一种说的是谎话，但是很诚心的荒谬感。

“当真。”老僧将素菜放在简陋的木桌上，双眼有如古井无波，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但平白让飞羽觉得眼前的人值得信任。

它自知自己对人心的感知是对的，于是眨了眨眼，孔雀绿瞳孔慢慢收敛成正常的大小。对于飞羽目前的体型而言，下床是一件看上去不太容易做到优雅的事情。

它吭哧吭哧地用自己白胖如藕节的手撑着床的边缘，屁股一抬，就跳到地面上，而后晃荡了几下。也幸亏它原形就是双足站立的鸟，人类的形态并没有很影响它的行动。

所以虽然画面看上去憨态可掬，但在飞羽先天的平衡能力下，适应人形行动并不困难，它多晃了几下，就能颤巍巍地走过来，站定在老僧面前。

飞羽用着三岁小儿的体型，睁着圆润的孔雀绿双眼，肚子又传来咕噜一声，但神情还是在自己坚定的意念下保持严肃，道：“你不会……把我暴露……出去吧？”

原谅它还只是刚刚化形的鸟儿，虽然通灵懂得人语，但是还是不适应人形的声带，短语还好，句子一长就说得磕磕绊绊，一顿一顿的。

“不会。”老僧蹲下身子，与它平视。

“当真？”

“当真。”

飞羽十分细致地观察那张老态龙钟的脸，最终还是找不到任何不妥的地方，于是松了一口气，双手大张致歉，“我叫飞羽……之前、冒犯了……给你道歉！”

老僧作为人类自然不能理解，对一只鸟而言，展翼是高规格的礼节，表示友好与尊敬，当鸟化作人形，这个礼节自然就变成了双手大张的姿势。

而这个姿势对于人类而言，恰巧也表示友好，于是老僧愣一愣，也张开双手抱住这个肉团子，说道：“贫僧无名，喊老僧便是。”

这是飞羽第一次被拥抱，它鼻尖满是老僧年迈的味道，是山泉与野花交织的味道，也是微汗与灶火的味道。

于是它愣了半晌，大张的双手也笨拙学着老僧回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