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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横棹半晌没说话,外面江水瑟瑟,天光未明,过了许久,天之道眼睛未必,西江横棹早离刀宗,对剑宗的事情也不打听,他自认残余之人,因此对剑宗的私隐也未闻风声。只是比起天之道来,心思机锋更深的多,昔年也是照着刀宗之主的路线教育,一听天之道不说请剑宗的人,又是中了毒,便知道多半是剑宗内乱,一时间心中波澜又起,半晌过去,方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去:“你还能撑得多久?”
天之道没有说话,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罗。
西江横棹到底还是去了刀宗。
可惜宁无忧早早出门了,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难得他去了刀宗,织云翼又问了问他的来意,当织云翼听说他救了天之道,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一个两个……你不是早就退出江湖,不问江湖事了,”织云翼恨铁不成钢:“早知放不下,你又何须离开刀宗,放下无忧?”
西江横棹辩解了一句:“我并非放不下,只是……”
只是因为那个人,并不是其他人,而是天之道。若是其他人,他帮一把也就走了,偏偏是天之道,那个打败了他,甚至将师弟也带走了的天之道——他本该心有芥蒂,或是怀恨,或是怀怨,甚至妒忌。
结果他站在这里,只为了找师弟去救那个人。这其中道理,西江横棹也说不清楚,只知自己绝非气量宽广,毫无计较,才站在这里。
宁无忧一直到天亮才回了刀宗。一回去,就从师父那里听说了消息,一时间惊得呆住了。
事不宜迟,一回过神来,他就收拾了紧急得用的药,匆匆忙忙赶下山去。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离西江横棹所住之处还有一段距离,就见桃源水流泼向天空,剑气所及之处,风吹得沙石袭面而来。宁无忧心头一紧,急忙加快赶路,只见月下剑影一沾即分,其中一个是玉千城,固然叫他大为惊讶,另一个人却是霁寒宵,眼见刚才那一招之下,受伤匪浅,前襟叫血染红了。
“霁师兄!”宁无忧连忙高声道。
玉千城负手而立,见是他来,喜怒难定之下微微颔首。宁无忧转向他,匆匆一礼:“宁无忧奉师命前来,还请两位师兄罢手,不要扰我大师兄亲近。”他故意不说正经之事,只把一切推到扰乱刀宗门庭,一则叫玉千城知道刀宗已干涉此事,二则是不欲和玉千城将此事做尽,玉千城闻言却是一笑:“宁师弟,既然你来了,去看一看他吧。”
宁无忧深深看了一眼玉千城,轻掠屋前,他深深吸了口气推开门,一走进去,便觉满屋子都是天元的气息,西江横棹的气息藏于其中,却是让他心里一酸,怔怔想道:“大师兄以往之事还放不下,宁可要救天之道一把。”
此事于他,本不能细想,宁无忧走到帘子旁边,低声道:“大师兄,我来了。你先出来歇一歇吧。”他说完这句,又等了一瞬才掀开了帘子进去,西江横棹本来运功为天之道逼毒,却不得其法,天之道此时汗珠滚滚而下,宁无忧一来,他就醒了过来,好似冥冥之中牵系了一根绳子。宁无忧看了一眼天之道,忽然心头凛冽,只不敢再去看西江横棹一眼,走到床边便为他把脉。
“无忧……”
“大师兄,你先出去。”宁无忧尽量平静的说。
可他的动作却不是那么说的,西江横棹隐约觉察到了不同。师弟不肯看他,显得很沉着,好似面对猛兽不敢惊扰又不可大意,细微的汗意浮上了额头,西江横棹心头一震,刚想说什么,天之道忽然伸手握住了宁无忧的手:“你来了。”他说得颇有些虚浮和费力:“你最好还是……”
“你明知道,我是不会走的,这种时候……”宁无忧顿了顿,颤抖的声音一下子又柔和了:“这种时候,你又想和谁在一起,嗯?”
西江横棹刚刚走出去不久,就听得一声隐隐约约的闷哼。那声音颤抖又熟悉,含痛又热切,他大步走了出去,霁寒宵收了剑,投来了愤怒的一眼,好似在质问他就这么出来了?
西江横棹没有说话,他的手心里都是汗水。玉千城此时倒是不得不避开了,他走到临水的岸边,轻轻叹了口气,道:“告诉天之道,船就停在道源迷津,回不回来,也随他们。”
霁寒宵大声道:“玉千城!你若是有种,就和他比一场,难道你怕输给他?”
玉千城头也没回的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宁无忧才从屋子里出来,他脖子上多了一层缠绕的白布,纵然如此,隐约的血腥气也散不去。霁寒宵原本怒极骂着玉千城,宁无忧出来时还不曾察觉,等宁无忧出来了,怒气硬生生刹车转向他去:“宁无忧!你当真给他解毒了?从前怎么不见你好做圣人,你知不知道……”
宁无忧点了点头:“霁师兄放心,他无事了。”
霁寒宵瞪着他,好似见了个夜里的艳鬼,宁无忧又摸了摸脖子,对西江横棹道:“大师兄,天亮之后我就要走了,今夜……多谢你。”
“你为了天之道谢他?你谢他救了你姘头?”霁寒宵怪声怪调说:“你怎么说,西江横棹,老子这辈子瞧得热闹,再没有今夜更好看的了。”
“你要是想打一架,我奉陪。”西江横棹冷冷道。
宁无忧抿了抿唇,苍白之中透出些许嫣红之色,那弯弯的唇勾似是一个昔年那般忍俊不禁的微笑,却又少了当年无忧无虑的轻松。他抿唇微微欢喜的一刻里,一抹月光落入了桃源渡口的夜晚,激起浅浅涟漪。
天亮后不久,小船驶向茫茫水波之间。
穿过结界不久,就能去一些不远的岛屿,但天之道想走的更远一些,宁无忧撑了一会儿船,想着自己带的吃食不多,还是转道去了一个少有人知的小岛。原本他只想在此停留,获取一些补给,不过没有多久,天之道身上余毒发作,又抓住他抱在怀里,又咬了好几口,宁无忧被他咬得也不好受,索性两人在岛上多住了一段时日。
“不是大师兄,”天之道一边耷拉在宁无忧肩膀上一边缓缓道:“若是大师兄,我反而不会有事了……”
宁无忧停下了扎针的动作,竟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他只是一静,又问:“是和墨家相干么?”
“是辅师,”天之道在他肩膀上蹭了一会儿,喉咙越发干渴:“你说的墨家……也许吧。”他又慢慢解释了当时所发觉的种种,其实天之道并没有抓到十足可以说服别人的证据,于是他和玉千城之间,形成了彼此都无法证明,又无法退后的局面——无法证明天之道无意于威胁师兄的前途,也无法证明玉千城无意于让师弟身处险境。这二人之间所能容纳的地方太小,除非一个彻底离开,否则谁也放心不下。
宁无忧原本以为他们去中原是近在眼前的计划,听到这一番内情才知道,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天之道只懒懒散散的任由他下针,山洞里缓缓落下一滴水珠,落在水潭里。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的雨声密集起来,宁无忧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这么多事,我们这时候该成亲了。”
“无忧……”天之道闻言,眨了眨眼睛,宁无忧被他看得笑了:“怎么,难得你也会心虚,难不成是想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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