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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苏联人,俄国人,你俩是外来人,穿的是城里服装。”
“我们从安明来的。”
“家住哪儿?”
“就,就在那边……叫……”
“是下放户吧!啊……想买点什么?”
“不买什么,看看!”两个孩子的视线从老头的脸上移到了右边柜台,里边摆着火柴,蜡烛,本,铅笔,还有马粪纸,窗户纸等等,俩人一扭头,在正门边有一个很大的黑色铁桶,上面的半月盖上放着一个油提漏,这一圈下来,两人就开门往外走,同时又都回头瞅了一眼外国佬,他正笑着对他俩点头。
出了门,拐过墙角,就是回家的路了。走了不多远,便到了河边。“往右走,早上我妈来时特意告诉咱们,回来时一定别过河,走河边上的这条小道就能到家。”杨迈说着,拉了弟弟一把,一前一后往北走去,再往前走就是七队的住户了,越走越没劲儿,简直更饿了,“咱俩歇一会儿吧。”站了一会儿,算是休息,然后再继续走。穿过队里的房屋就来到了山根前,走到跟前才知道,这是个很高的山,山头又很陡,黄色的石头都裸露在外边。
两人踩着枯草,有气无力地顺着陡坡到了半山坡,这里有一块巨石卧在道旁,站在巨石下,你可俯瞰整个小队的房屋街道农田,甚至稍远的街里房屋,两人稍喘了一会儿,背靠大山,手摸着巨石,尽情往四面看,好像有一种胜利的感觉。转过身继续沿小道走下去,这才知道原来是下坡往前走了,刚才是这条路的最高点,走着走着,对面来个人,俩人齐喊:“爸爸,爸!”原来杨松朋拎着小八捎去领晚饭,“你俩先回家,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晚饭时屋已渐黑,三个孩子都上了炕,摆好了碗,杨给每个碗都盛满,稀糊涂喝起来不用嚼,只是夹一口咸白菜时需要嚼几嚼,全家喝得好香啊,五岁的杨威都喝了两碗。吃完后,碗底用小勺使劲刮几刮,杨威也学着大家的样子,伸出小舌头,小手抱起碗转圈舔一遍,放下碗,小舌头还在唇边扫一遍,吃得可满意了,一对大眼忽闪着看着大家。
杨松朋歪起八捎看了看,还有几碗够之琴吃的了,然后拿到外屋。从外边抱进两捆蒿草开始烧炕,孩子们下了地出屋去接妈妈。外面已经黑了,刮着北风,感觉很冷,几个孩子倒不觉得,他们顺着不熟悉的山路小道往前走,前面一个黑影走来了,他们站住屏住呼吸,揣摩着是不是妈妈?“我下坡就听见小孩说话声了,知道肯定是你们!”“妈!妈......你回来啦!”三个孩子一下子都扑到妈妈身上,之琴站住了,摸着他们冰凉的小手,并把杨威抱起来,边走边说:“明天不要接我了,天太冷,道还黑。”“不,咱们天天接你!”
天越来越冷了,已是十二月了,杨家已逐渐熟悉了现在的生活,目前最重要的是烧柴问题,杨松朋有时间就去割草,早已把房前屋后及山根周围的草都割没了,每到周日,全家老少还爬到这个山顶的树林里去割草,其实这个山顶的草早就被队里的社员割完了,眼看烧的就断了,天又下了一场薄薄的雪,到哪去弄柴禾呢?那天和孙国才唠嗑说了这个事,“这不算事,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有烧的了。”
第二天早饭后,孙国才带他顺着山根往北走,再顺着一条羊肠小路拐弯上坡,来到一面山坡上,这里的蒿草比人还高,还有成片的杏条和榛子杆。
两人很快各割两捆,绑成人字形架在脖子上,一步步扛回来。杨松朋早已累得没劲了,每一捆死沉死沉的,足有三四十斤,从未翻山越岭扛这么沉的东西,他已累得直喘,两眼黑,歇了不知多少回,两人总算到家了。
连续几天,两人都是这么干,杨松朋实在累不动了,扛的少多了,这可是个功夫活儿,急不得。这天,一场大雪扑面而来,下了一夜,天昏地暗的。第二天醒来,晴空万里,一丝风也没有,所有的山都披上了银装,房屋大地洁白,别有一番景致。自从他们来到这个地方,这是第一次下大雪,你远远望去,皑皑白雪的山峦亲吻着湛蓝的天空,显得空旷壮丽,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全家人第一次感受到,这山区的冬天竟是如此之美,如此之壮观。
之琴每天去上班,生活和工作总算是有了着落。每天中午在医院食堂吃饭,伙食比家好些,偶尔能吃着些玉米贴饼,每次吃贴饼时,她总是喝点汤,把唯一的一个带回家给孩子吃。医院虽不大,但毕竟是个医院,门诊有内外科,中医科和妇产科,在妇科门诊,只有栗大夫和一个护士,之琴调去后栗大夫特别欢迎,她早已知道周大夫是科班出身,工作多年是个有经验的医生,相比之下自己差多了,她没有进过医科学校,只是和自己的婆婆学了几年接生,解放后在县里接受过两个月的培训,然后就在医院工作,遇到难产只有转到县医院,周大夫来了后,两人很有缘分,也很谈得来,周之琴只大她一岁,每天门诊量不多。
这天午后来了一个姑娘,进门就对大夫说,她嫂子生了三天也没生出来,老娘婆也没办法了,叫家里人请医生来吧。栗大夫说:“这种产事我也不行,拿不准你看怎办?”之琴问明情况,并随之去了产家。
出了医院往西走,一路顶着刺骨的西北风,肚子又饿,三里之地越走越没劲,但终于是到了产家。“大夫可来了,真来了,我是没办法啦!”听她说着,之琴知道她就是接生婆,另一个老妇说:“你是新来的大夫吧?”“嗯,是。”
之琴边回答边放下产包,然后搓了搓手看产妇,这个躺在炕上的小媳妇不过二十岁,面色苍白,瘦弱无力,两眼恐惧地看着她,“是头一个吗?”“是。”她有气无力地答道。之琴开始做检查,从胎位,心音到骨盆,基本还正常,只是骨盆稍窄些,但胎儿并不大,她认为是子宫收缩乏力,所以让产妇马上吃些东西,勤食少吃,喝些糖水,并安慰她不要害怕,困就睡,然后注射o.1克鲁米那,让她充分地休息,使之加强宫缩,会使产程加快。
天说黑就黑了,可宫口进展不大,之琴又静脉注射地西泮,加强宫缩。时间好像过得太慢了,九点,十点多了,大家都困了,之琴也是又乏又困,但她却不能睡,她要时刻观察产妇情况及胎心,偶尔打个盹,也要保持头脑清醒,可是脚下很冷,有些冻脚,那位婆婆劝她上炕躺一会儿吧,她实在冻的不行,只得上炕把脚伸进被窝暖一暖。
时值午夜了,产妇阵缩渐频,之琴不断给她按摩尾椎处,促进宫缩,终于在凌晨,胎儿露头了,生了三天也没出来的小孩,这回出来了,婆婆乐坏了,之琴很熟练地把孩子包好,并一再嘱咐,再生孩子一定要到医院里生,并告诉这个婴儿最多不过三斤,营养不良,要注意喂养。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几天后的一天,之琴休息在家,午后正打扫卫生呢,栗大夫来了,提一个兜进了门,之琴一愣,“没想到你真来了!”
“我说来准来!”说着,她把兜放下,之琴让她上炕,地下太冷,“我早就想来你家看看,这个是最小的?”她指着杨威说,“对,才五岁,那屋孙奶奶给看着。”
“我给你拿几个土豆,还有几个腌梨。”说着,她把东西都放在炕上了,还有二斤黄豆。
“这太金贵了,你都舍不得吃,给我们拿来,真不好意思收下。”
“你们刚来乍到什么也没有,饿得更厉害,今年粮食奇缺,涨大水又欠收,自然灾害呀,所以全都挨饿。”谈了一会儿,栗大夫感觉这屋真是太冷了,都冻脸,手和脚就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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