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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自己的思考和知觉像是进入温水的雪球一样缓缓消失,却分不清楚具体是在哪一瞬间完全失去形状的,所有的判断力都在暧昧不清的黑暗里变得失去轮廓。直到某一刻,我终于对先前的体验做出了“暧昧不清”的判断,也判断出自己其实已经清醒过来了。
我睁开双眼,立刻坐直了身体,紧接着便观察清楚自己所处的场景已经变换为某处房间的内部。我正坐在床上,而这里是间卧室,不,看上去更像是宾馆的房间。只是到处都很凌乱破旧。灯光明暗不定,桌椅东倒西歪,床单被单上也点缀着令人不快的褐色污渍,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腐朽的气味。
窗帘是半开的,我谨慎地凑近过去观察外界。外面看上去是城市,正处于深夜,能够看到霓虹和路灯的光芒,却没有半点儿人的踪影和声音,宛如鬼城。而从高度来看,我所在的房间应该是在二楼。
这就是集体梦境内部的样子吗?虽然看上去没有危险,但是我的觉察力传来了淡淡的警示,似乎有着某些对人类不怀好意的东西正潜伏在黑暗的角落里,流着恶意的口水窥视着明亮的地方。
乔安又在什么地方,我又要怎么在这里找到自己的父亲呢?
我先是检查了下自己的耳朵,再摸索自己的衣服口袋。体检医生给我的蓝牙耳机依旧挂在耳朵上,青鸟给我的治愈纸符,以及防御血液法术的护符也还在,就连黑色绷带都没有落下。把现实的物品带到梦境里算是初步的梦境技术,我固然是做不到,帮助我进入集体梦境的体检医生是有办法替我做到的。
只是在检查的过程中,我现了个很明显的问题。不知为何,我穿在身上的衣服和裤子变大了,而且身体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就好像是换了具似是而非的身体一样。我重新看了一眼窗户,玻璃上映射出来的淡影确实是我本人的脸,却也有哪里对不上的感觉。
这个房间还配套了洗浴间,我用洗浴间里遍布灰尘和裂纹的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镜面里映出的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大约十四岁的男生的脸。
是在五年前,刚刚邂逅“它”的,十四岁的我的脸!
为什么我在梦境里变小了?是这个梦境的设定吗?
我暂且镇定下来。人在梦境里会变成与现实里不同的外貌是很正常的,有人会在梦里变老变小,变男变女,还可能会变成连人都不是的异形,全看这个梦境的设定如何。
有些觉察力不够强大的人,甚至会被梦境的设定所裹挟,失去自己的原本认知。例如,有的人做了个废土的梦境,而他在梦境里的设定是幸存者,那么他可能就会很自然地代入废土幸存者的身份,而无法意识到自己原本应该是个在和平社会生活的一般人。治愈梦境里的我也是这么接受自己是个大学生的设定的。
而现在的我要是没有足够的觉察力,说不定也会在心智层面上退转回十四岁的自己,并且以梦中人的角度去理解外界城市空无一人的状况。
我尝试着召唤塞壬之刃。没有问题,塞壬之刃依旧能够随时召唤。力量也没有由于我身体的变小而生削弱。就仅仅是我的外表不一样了而已。
就在这时,我耳畔的蓝牙耳机传出了熟悉的声音,“李多,李多,能听到吗?”
是青鸟的声音。我立刻回复,“能听到。”
“能听到吗?”青鸟好像听不到我的声音,“对了,不要直接用嘴说话,在心里用力想着自己想说的话就可以了。”
和塞壬那时一样……我立刻理解了,接着熟练地在心里回答,“能听到。”
“那就好。”青鸟松了口气。
“现在是你在现实里负责与我联络?”我问。
“是啊。我虽说不能跟你一起进去,至少还能以其他方式给你提供帮助。梦境与现实的通话其实还挺耗费力气的,但我就是力气多,不在乎这点儿消耗,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了。”她似乎笑了笑,又问,“伱那边情况如何,有危险吗?”
“没有危险。”我也没在这种通话上感受到有多么费力,“你们那边看不到我这里的影像吗?”
“只能以你佩戴的耳机为中心采集一些信息数据而已,声音和画面都没有。”她说。
“其他人也能听到我现在和你说的话吗?”我问。
“不,只有我能用和你配对的那个耳机听到。”她说,“我说的话他们也听不到,因为我是用和你相同的方式直接把自己的声音传达到你脑中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疑惑,“但是你的声音怎么好像有点怪怪……”
在与她说话的同时,我已经离开房间,来到了外面的走廊上。走廊也是年久失修且脏乱的。而听到她的疑惑,我诚实地交代,“梦境里的我好像变回了十四岁……”
“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感觉她在说“什”的时候是惊讶,但说到“么”的时候,就透露出来一股仿佛只恨自己不在现场一样的强烈惋惜。
“也不用那么大反应吧……”我一边说,一边运用自己的觉察力快搜索了下这家宾馆。宾馆只有四层高,觉察力范围内没有反馈来生命活动的迹象,也没有其他特别的感觉。见此,我便朝着宾馆的出口移动。
“你们那边能够为我指示乔安和我父亲的位置吗?”我问。
“我们这边还在分析呢……好,计算出相对位置了。”她说,“因为你是相当于被乔安拉着进入这个梦境的,所以与乔安之间的距离应该不会太远才对。接下来你就按照我的指示移动吧。”
在她的指示下,我直接离开了宾馆,并且在孤寂的街道上移动。她一边指示,一边跟我说:“还有……那个,李多啊,刚才分析部门也跟我说了件事,我觉得有必要也跟你说说。”
“什么事?”我问。
“就是关于这个梦境本身的设定,我们已经分析出来了。”她说,“就像是一开始预料的一样,这个梦境在困住昏睡者们的同时也在吸收和保存灵性,因此会倾向于让灵性和灵体以其本来面目在梦境里映射呈现。”
说到这里,她似乎带上了些许笑意,“不过对于人自身来说,什么是对自己而言的本来面目,其实是很主观的事情。换而言之,进入这个梦境的人会以符合自我认知的形象呈现出来。”
“慢着,也就是说,我的自我认知形象是十四岁的自己?”我惊呆了。
“大概就是这样吧。”她似乎还挺欢乐的,但我就纳闷了。
难不成我的心理年龄就是十四岁?不对,要下判断还为时过早了吧。自我认知形象和心理年龄参考的应该是不同的评价标准。
不过这下就有些尴尬了,前头乔安和我对话的时候他还很认真地说什么“要是我有个像你一样的哥哥就好了”,后脚我居然就变成了跟他差不多的年纪。虽然认真计较的话我这副外貌还是比他大一岁的,但不对外人强调的话,在外人看来完全就是同班同学的感觉了。
“就没有变回去的办法吗?”我不死心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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