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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一年,不变的似乎只有记忆了。
曾经很多次在读书累了的时候,会不自禁地想到自己站在大门口,隔着园子看凭门而立的许承宗,他对着天空怔怔发呆的样子。侧脸那样的英俊,即使是时隔一年的记忆,仍能让她的心跳加速。一段没有结局的故事,甚至连分别都不那么美好,可她心底深处记得最清晰的,不是他临别时的无情,也不是他初来时的粗鲁,就是他站在门口默对天空的刹那——定格在自己心里一般,想起他来,就是那一时刻的样子。
寂寞青春遇到的这个男子,一辈子也许都不会再见,可那些心动的瞬间,在一片愁苦惨淡的日子里发生,仍美好得让她庆幸。
既然这已经是一个回忆,她宁愿只记得那些让自己感到幸福的。
她拉开大门,沿着长长的石板路向屋门走过去,当初自己在家时甬路两边开得热热闹闹的芹末花,这一年过去了,被高高的玉米杆子遮住了阳光,稀稀落落地只剩了几颗。
繁华不再,物非人亦非了。
心里有点难过,背上的行李勒得她手疼,就把行李放在路上,人坐在上面匀气,玉米浓密的青纱帐子把她夹在中间,世界是这样的静,静得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往日养家的责任,过去一年苦学的压力,在这一刻似乎消失了,她就成了她自己,坐在行李卷上,什么都不想,让脑袋和心都空着,空到最后,自在悄然淡去,有些寂寞了。
甩甩头,从行李上站起,她向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听自己的鞋跟哒哒地响,更将心头的那点寂寞放大。到了院子,东窗下芍药花栏里怒放的几十朵粉红让她蓦地停下,看着那些娇艳欲滴的颜色,开得热热闹闹的,总算让她低落的心情好了些。
拉着行李走到花栏旁,怔怔地看着。
曾经有个男子在这里转过身,手里握着一朵粉色的芍药笑着递给她,高大英俊,好看的眼睛看着自己——后来所有的一切都源于那个时刻吧,黄土垄里,庄稼田中,摆不脱甩不掉的单调枯燥的生活,一朵粉色的鲜花给她晃出一个粉红色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没有劳累,没有恐惧,她不再是一个牛马一样操劳的女人,而是满心欢喜地在这个青春未逝的年岁里憧憬着有个男子爱自己——能够跟一个男子相爱,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即使只是憧憬着……
伸手摘下一朵芍药,两只手拖着行李,自己想了想,就把花挂在耳朵上,才转身从花栏前面走开。翻出钥匙,开了沉重厚实的铁皮门,久未通风的走廊带着一股沉闷的气味扑面而来。在东西两个屋门边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推开西屋,空荡荡的屋子,原本立在地上的椅子柜子都空了,只有炕梢装被褥的老旧炕几还在原处,炕几下,那人曾在此处躺了半个月——
她用力把行李抬到炕上,解开外面的塑料,扯出被褥叠成长条形,伸手拉开炕几的门打算把被褥放进去,原本破烂得总是关不牢的门一拉之下竟然打不开,她心中纳闷,再用力,仍然没开,仔细一看,门把手的两个圆钮上竟然栓着细细的一条皮筋?
她觉得奇怪,当时全家搬走时,这个炕几因为太破了,卖不出去,就扔在炕梢没人理,是谁在这里栓了一条皮筋啊?
她拉掉皮筋,打开炕几,抱着被褥正要放进去,不想抬眼间,见炕几左边角落里不知何时竟多了半臂来高的信!
这是哪里来的?
满心疑惑地放下被褥,她拿过信,厚厚的四摞子,沉甸甸地,还用紫色的绸带绑着。拿到最底下的一摞信时,炕几的木头板子发出喀拉一声,信底下似乎有硬物,她伸手轻触,一个小小的紫色金属机壳和充电器露出来,淡淡的紫色在黑暗里闪着好看的亮晶晶的光泽。
又是一部手机?
她心中一动,把手机拿在手里,轻按机壳上那个绿色的小按钮,屏幕一片漆黑,这手机显然不知道放在这里多久了,已经耗光了电。
那些信的封皮全是空白,既没有收信人也没有寄信人地址。紫色绸带子打了一个十字花结,解开花结,从最上面的一封信拿出信纸正要打开,就听见房子外有脚步响,她心中一动,将所有东西都塞到炕几里,关上门,回过头,就看见崔三婶背着一袋子米已经走了进来。乡下地方,乡民进出邻舍家里都不打招呼,崔三婶也不例外,她在走廊里笑着对望舒说:“望舒,我把米给你背来了。等一会儿我再给你拿点油。今年花生收了不少,我榨了半缸,等会儿你跟我到我家,我送你一罐子。”
望舒忙道谢,自己把耳朵上的芍药花摘下来,随手放在炕沿上,走出去把米袋子从崔三婶身上卸下来,搬到后面厨房。看崔三婶累出了汗,她伸手把后门打开,用厨房的布把房檐下的两张椅子擦了擦,笑道:“三婶,你坐下歇一会儿吧?”
“不用了。”崔三婶没坐,站着匀气,歇了一会儿,看着叶家宽敞的后园子笑道:“这园子土肥啊,明天我来种点菜,不然这么大块地方空着真是可惜了。”
望舒忙答应,听崔三婶又道:“你这猛地回来,缺东少西的,不嫌弃就到我家搭伙吧,柴米油盐都是现成的,省得你买了。”
望舒知道崔三婶是一片好心,可三婶家没有劳力,日子也过得不宽裕,她忙道:“没关系,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一会儿我就到山下去买点面条和盐,凑合着过一阵子就是了。”
“那咱们一块走吧,你顺道再去我家拿点油。我刚才碰到崔胖子,你们搬走了一年,一点音信没有,大伙都挺惦记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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