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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说:“二老的年纪,只怕受不住几千里车船劳顿。”秉钰说,“有四弟陪同,应该不会有事。再不行,让四弟和六弟一同陪老人过来,九弟和葆弟不也想来嘛,干脆,兄弟四个全来!我们在京城来个大会师,岂不更好。”
国藩拍了拍秉钰,会心一笑:“夫人,你真会宽我心。你歇着,我去看看内兄,自他来京,我们还没顾上多说几句话。唉,整天的事物。”
……冷清的营业厅没有顾客,栓仔和永安坐在侧房聊天,国荃进了营业厅侧眼一看:“嘿!二位好悠闲。”
永安说:“嗨,没生意,坐着闲聊。”
栓仔说:“怎么就少爷自己,国葆少爷呢?”
“洗衣服。”
永安说:“哦,大少爷练习洗衣服呢。”国荃说,“什么大少爷,我们衣服从小就自己洗。”栓仔忙为国荃倒了杯茶,“来,快坐下喝杯凉茶。”
国荃说:“等下再喝,我需要洗下手。”
栓仔说:“正好,荷香姐在后面洗头呢,让她给你洗吧。”“臭小子,学会逗我玩了?”国荃说着穿过侧房进了后院,见荷香正在树底下洗头。忙走到跟前拿起水瓢,“来,我帮你冲。”
荷香拿起面巾擦着头:“不用不用,我已经洗好了。大中午的,你怎么不在书院午息。”
“天太热,想邀你一同去游水。”“游水?哈,你不知我是旱鸭子吗?”国荃说,“有哥保护着,淹不到的。”
荷香玩笑地伏在国荃耳边小声道:“就不怕我看到你裸身了?”荷香的话令国荃哭笑不得,“你见谁在江里游水是裸着身子?”
国荃说着在脸盆里洗了洗手。荷香说:“快进屋,我泡的有凉茶,菊花,薄荷、罗汉果,好多败火的药材。”二人前后进了荷香屋,荷香边给国荃倒茶边说,“别去游水了,心静自然凉。”
荷香将凉茶送到国荃手上,拿起把扇子为国荃扇着。“再两个月就要乡试,想到江里游游水,缓释下压力。”国荃说。
“真的很想去吗?”“既然你不乐意,便也算了。”荷香想了想,“我乐意,走,我看你游。”荷香回身拿了把阳伞,二人准备出屋,栓仔门外喊道,“国荃少爷,外面有客人找。”
国荃和荷香对视一愣,见栓仔不像是开玩笑:“何人找我?”“不认识,我还以为是买茶叶的,他说,是要找少爷。”
国荃回头对荷香道:“走,过去看看。”国荃三人来到营业房的侧房,只见罗泽南坐在那里,“罗山兄?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罗泽南淡然一笑,“我先到的书院,国葆说你来了这里。”
国荃和荷香忙让座泡茶:“仁兄快请坐。”罗泽南坐定,国荃眼神盯着罗泽南,“仁兄找小弟,可有紧要的事情?”
罗泽南略有介意地看了看柜台里的栓仔和永安,荷香会心地忙走到营业厅:“喂,你们两个回房午睡一下,这里我来盯着。”
永安和栓仔应了声,便进了后院。国荃盯着罗泽南:“这里没外人。”罗泽南道,“国荃,我是来告诉你,我已辞教,准备返乡与我的几个学生共同操办团练。李续宾兄弟还有王鑫,你都认识的。”
“罗山兄为何如此心切?”
“时下,长毛已蹿入道州,且形势越演越烈,长沙危机顷刻之间。”“长毛不是被江忠源赶跑了吗?况,朝廷一直也在平乱。”
罗泽南说:“拜上帝会在广西公开宣布,建国号为太平天国。你以为,他们被赶跑便会善罢甘休?如今,同一片国土呈现出两个国家,黎民百姓之最大悲哀也!”
国荃摸着茶杯若有所思地:“历代农民起义,总有历史原因。可一个江山的建立,无不兵不血刃;那是无数男儿的生命和千万个孤儿寡母的眼泪、堆砌成的政权。我们皆学过史,内心来讲,我痛恨自相残杀的战争。”
罗泽南道:“无论史书怎样记载,眼下,一场空前浩劫,正在自南而下席卷而来。天意使然,只怕你我兄弟谁也难能置身事外。”
国荃淡然一笑:“长毛之所以能成气候,根源于自然灾害。就我湖南而言,连年水灾,导致百姓疾苦加重,又加上地方官不作为,使民积怨太深。恰巧,有人振臂一呼,跟我干有饭吃。想那祈天抹泪的穷苦人,岂有不随从之理?”
罗泽南笑道:“贤弟同情长毛军?”国荃说,“非也,有点纠结。”
罗泽南说:“贤弟此言确有道理。可长毛需要壮大队伍,需要粮食和武器,他们的粮食、武器从何而来?”国荃笑道,“没人供给,一个字,抢。”
“对!抢国库,抢商人,抢民财!而朝廷出兵镇压,又必将加赋税于国民。如此一来,战争中的百姓,犹如夹板中的鞋底子,里外被扎得千疮百孔。我家乡百姓正要濒临这样的危机!”
国荃顿了顿道:“大哥来信说,为平息战乱,国库已耗银千万两,国库仅余六百万两库存。唉,如今的绿营和八旗兵,亦不再是入关时的军队。否则,朝廷也不会调用岷樵兄的乡勇上阵。”
罗泽南道:“国家军队靠不住,早已是不争的事实。可我堂堂七尺男儿,面临乡亲将遭涂炭,岂能等闲视之?”
罗泽南的话对国荃略有震撼,荷香在外间听到此,也走来接腔道:“我和安东先生在广西传教,正是被拜上帝会的人所掳。他们勒令我们接受拜上帝会的教义,帮他们宣传,天王洪秀全是耶稣的弟弟;并以天下一家,同享太平,蛊惑当地农民参加拜上帝会。”
国荃盯着荷香的眼睛:“你确定,绑你们的就是这帮人?”
“千真万确!我在广州时,便收到过他们的宣传册子。只是没想到,广西有那么多人,竟然为了同享太平,变卖家产投靠他们。他们还对意志不坚者,烧掉人家房屋。”
国荃说:“自己造反便也罢啦,为何烧人房屋?”
荷香说:“断人后路啊!我亲眼所见,还有自己烧自己房屋以表忠诚的呢。有当地儒生站出来,告诫大家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结果被喝了狗血似的教徒给杀了。他们所到之处,孔庙、佛寺、道观,还有民间祠堂,全被焚毁一空。扬言说:所有庙里供的全是妖,唯有上帝才是救世主。反正,当地人跟疯了似的,都想跟着他到天堂享福。”
国荃愤愤道:“真乃畜生也!他反朝廷,我且能为他找出些理由。孔子惹他了?庙中神灵惹他了?!寺庙,道观,祠堂,乃我华夏几千年文明,在他手中毁于一旦,此乃史上最卑劣的暴君,都难做出此事。如此太平天国的天王,我倒有心会会这畜生!”
荷香见国荃动怒,又在担心那个魁罡:“喂,喝茶喝茶,那么大声做什么?天塌下来砸大家,国家又不就你一个人的,总会有人出来收拾他。”
国荃怒不可遏地:“倘若有朝一日,这贼与我照面,我定要将他挫骨扬灰,送他进天堂!想不去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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