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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华灯初上,编织精巧的烛彩笼自供神街西起,一溜儿亮透了半个临安城。
如意坐在狮子楼二楼最好的位置上,正好能瞧见镇街牌坊下对峙的两支舞狮队,狮头惟妙惟肖,舞得也活灵活现。
她就爱看这些人间的小热闹,虽是笨拙复杂,却也是山林间绝不会有的。
旁边这人却像是已经司空见惯,他没有看下头,只借着端酒的动作怔怔地望着她。
他在困惑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这般在意,也在困惑她到底是什么来历,想得更深些,甚至起了戒备,暗忖她该不会是邻国派来的奸细。
可是邻国多蛮夷,女子生得高大且轮廓深邃,面前这人却像一弯上弦月,纤细优雅。
她应该过得养尊处优,所以十指如葱不沾烟火,髻上的玉簪珠环已是华贵,颈间还缀着一颗拇指大的东珠,不经意侧头与他一笑,笑容却比那珠光还莹润动人。
“我渴了。”她点了点自己手边空空的酒盏。
没有客套,也没有寒暄,她的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
魏子玦鬼使神差地就拿起酒壶,给她斟了一小杯。
面前这人满意地点头,捻起杯子一饮而尽,而后抿唇细品,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杯沿。
“将军与宁远侯爷熟识,我却没见过将军。”她突然开口,“想来将军是有四年没回临安了。”
“岂止四年。”他下意识地就答,“我与泽佑年少同伍,本是该一直在一起,谁料十二岁上家父被派戍边城,我便也只能跟去,算一算有七年了。”
“哦?”她好奇地眨眼,“边城日子苦不苦?”
怎么会不苦,临安是丰饶热闹的,要什么有什么,边城却几乎都是荒村,他十二岁之后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一块白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的职责就是守好边城,不让蛮夷侵扰百姓。
魏子玦心里情绪翻滚,但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他还是只说:“挺好的。”
对面这人望着他,眼里竟是一片了然。
他看着,觉得有些不解,不解之后还有些生气。一个无忧无虑的临安女子,凭什么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呢?她知道什么?好比这隆冬的雪,在临安是风花雪月,在边城便是尸横遍野。
她见过那地狱一般的场面吗,知道他们这些行伍之人穷尽一生也过不去九河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深吸两口气,魏子玦愤懑起身,刚想开口告辞,就听她淡声道:“坐下。”
笑话,他堂堂镇南将军,难道要听她一个庶民的命令?
……但她好像不高兴了,唇角的笑意消失,眉宇间也夹杂了一抹不耐烦。
暴躁地踟躇两步,魏子玦还是坐回了原处。
如意没好气地嘀咕:“都多少年了还改不了这燥怒的脾性。”
“什么?”
“我说。”她转头看向牌坊的方向,“要开始二龙戏珠了。”
下面的两支舞狮队你来我往,疯狂争夺高柱上挂着的绣球,引得围观百姓纷纷叫好。
如意托腮看着,漫不经心地道:“临安城里有个说法,二龙戏珠的绣球从高柱上落下来的瞬间,是神仙也会探头的精彩好戏,所以在那时候许愿,最容易被神仙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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