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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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1页）

楔子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庄严，是在很多很多年前的春天，我独自守店，顺便剥一盆青豆，他和如月进来挑选鲜花。如月东翻西选，我耐心招呼，待回头，发现跟来的庄严大概等到无聊，安静的坐在我坐过的那张凳子上，用他善于画画的手指剥一粒粒青豆。

爱上一个人，需要的时间不用很久，回头的一瞬已经足够。

我叫牛头，是个鬼差。就是在中国古老的传说里，丑陋的顶牛头，披黒袍，把人类的亡灵带入阴间的那个家伙。不要鄙视我的牛头黑袍，那是我的制服，在我饮过忘川之水，接受这套牛头制服的时候，我毫无选择，必须忘记生前记忆，没有性别，没有情绪，没有名字，做一只受命于阎君，穿梭阴阳界的鬼差。

我的搭档是披白袍的马面，顾名思义，他着马脸制服。他从业五年，看起来强悍而经验老道，比新丁我更富有专业精神。他跟我说，其实做鬼差不错，待遇福利都挺好，就是闷点，只要严格按规矩办事，不出差错，可以天荒地老的一直干下去。马面的前任干了五十年，听说我的前任只干了两年。

在阴间，每届鬼差出错的原因从不会通报于众鬼，之后的去向也不得而知，这是行规。我们这行的规矩很多，比如，不能笑，不能哭，必须准时完成任务，不得让亡灵逃脱，制服只有脱下来三次让鬼差现出本尊的机会，而每次都不能超过两个时辰的时间等等，条款罗列，不一而足。犯了任何一条规矩，都会受到惩罚。据闻，惩罚的方式千奇百怪，匪夷所思，到底怎样我还不清楚。

经过培训，我顺利上岗。我的上司替我戴上牛头面具，披上黒袍时，还将一颗黑色的宝石钉在我袍子领口，上司说，这颗宝石专属于我，拥有这颗宝石，我才能法力无穷。今后追捕游魂，维持治安，和同事联络，全靠它了。

上头交代的第一个案子，是去间学校带个跳楼自杀的男孩子回来，我领命，随马面前往。虚无飘渺，穿过喧哗尖叫的人群，我看到象具破娃娃一样摔在地上的男孩子。很幸运，他的脸居然没有摔烂，依旧清秀纯净，表情安详温柔。他背后若装上翅膀，十足十象漫画里绘的睡天使，只不过这样的一副表情和地上的鲜血搭配在一起，便倍加诡异。

马面的手轻抚过死者的天灵盖，于是，婷婷的，我眼前站立起一只神情飘逸的俊美男鬼。我公事公办，曰，“你业已往生，我要带你去阴间报道，请尽量合作，勿东张西望，勿意图逃离，否则你会变成游魂，四处漂泊，不得超度????”

他不理会我，只管看牢躺在地上它自己的，一具温度正逐步走向冰冷的原身。不知何处窜出个女学生，跪在他原身前，面无人色，摊着手，目如定珠，最终张开嘴巴，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叫。那是个极美丽的女孩子，即便现下如此悲痛的神情亦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她头发长到腰际，看过她的发丝，方深切体会到，头发何以会被描写成如云，如雾，如纱，如瀑。

我身边的死灵不象我这么没见过世面，对美女同学青眼无加毫不眷恋，对自己做鬼这种事情也没表现出任何不适，我让他跟我走他就听话的跟着我，没有回头，不表达留恋。

到了阴间，小鬼给他登记，他的名字十分另类，叫庄严。我玩笑，“你可有兄弟叫庄重？”他置若罔闻，眼角都不瞄我一下，酷到极致。我也知道自己的笑话冷如六月飞雪，好在鬼魂对冷热并无感觉，还不用穿棉袄。后来马面提醒我，鬼差不能和亡灵扯太多，容易坏规矩。我从善如流点头称是，谢他提醒。我了解，这就象老百姓若做了领导，应调整状态和大众保持距离，若打成一片未免少了威信。唉，老子我生前没做官过，一时难以适应啊。

干了段时间发现鬼差这行业务量挺大，前途无量。很奇怪，死掉的人不少，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却没变少，好象还越来越多？我想，假如我的工作是看守奈何桥，或就没有这种疑问了。虽然忙，我却觉得充实，究其原因，大概因我颇有官瘾。

再见庄严，是两个月后，我去温泉边散步，见他在那里写生，从我这个位置能清晰看到他完美如阿波罗神像的45度角，帅得毫无天理。他仍穿毙命时的黑色条纹校服，系深蓝领带，站在画板前，神情专注，这厮真死心眼，到阴间也装文艺青年。我想与其聊天，又担心踢到铁板，索性坐在离他不远处的石头上欣赏滚珠泻玉的温泉。

阴间没有阳光，不分白天黑夜，没有四季交替，惶论风霜雨雪，恒古不变的黒沉天幕，灰色空间。也有山，看上去只一线轮廓，有水，比人间更潋滟清澈，有花，无叶，无色，无香，绵长的枝干上缀满花朵，花瓣细致柔嫩，名唤临江仙，阴间，除却此花再无花。

“你可以自由出入阴阳界是吗？”有人在我身后问话，不回头也知是庄严，他语音低沉柔软，象清风吹过荒野。他问我，“你是怎样办到的？可以带我回去看看吗？”

哦呵？回去看看？他也有放不下的生前纠葛吗？装酷这条路走不下去了不是？我邪恶地想，你也有求老子的一天。其实回去看看特容易，只有庄严这种菜鸟鬼才会不晓得怎样回去，在他没变老鬼之前，终于轮到我酷了，义正辞严，拒绝！庄严看着我的眼睛象两颗露珠，晶莹剔透，眉间锁着浅浅忧郁，我佩服自己能对如此漂亮的鬼sayno。不过他到底想看什么？我忍不住去查庄严的资料，他是家中独子，母亲早逝，父亲名字超级土，庄家财。名字土，身家却不土，此君拥有庞大的财团企业，名下财产数以百亿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