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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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1页）

下一刻就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深秋的风太冷，导致那温暖触在身上向火烙一样滚烫，烫得我颤抖了一下。

唇上传来的感觉让我一下想到了那日夜里那个亦真亦幻的吻，鼻息间似乎又嗅到了淡淡的桃花香味。

第一次，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这个人，看得清他紧锁的眉头间一道道的细小褶皱，看得清清秋的阳光搁浅在他长长的睫羽上，看得清他的眼底一片黯寂，像是一片沉默的黑色湖泽。

宛若一粒火种，唇上滚烫的触感，而我就像纸糊的，一下子烧了起来，在一阵窒息中几欲烧成一把灰，我想着这个男人是否能把我守住，而不是让我被吹散在风中，不复存在。

天知道倾镹是不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下一刻，就在我无望无力的下一刻，他收起手臂把我整个搂在了怀里。

天地万物，连带着卑微而悲伤的我自己，在这一刻都失去了呼吸。

三十八盏·青田酒

青田酒·忘情好醉青田酒，日落西山客忘归。

……

枯萎的枝柯高飞在如洗的晴空中犹如细瘦的飞鸟，在秋风中堪堪掠过。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倾镹的脸，脑中后知后觉地轰鸣起来，手一抖，一把想推开他，对方的身体却想铁铸似地推不开半分。

我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眩晕而觉得窒息，还是在窒息中觉得眩晕，眼前的边边角角开始浮光掠影，什么都像一层水面似的泛开了涟漪，显得那么不真实。

在我像个溺水的人一样，下意识想抓住任何触碰得住的东西的当刻，倾镹放开了我。

我傻里吧唧地看着他。

他的唇是殷红的，衬得脸色愈加苍白，倾镹低头看着我，像是要把我望作睫羽上的尘埃，好一会我才听到他的声音，“……我从未想过你会喜欢上我。”

“……那又如何。”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上你，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他松开了放在我肩上的手，那一瞬我看他的指骨在薄薄的皮肤下突兀着。

“沽衣，你知道么，就在那天枢宫后的断崖上，是我爹亲手把我娘推下去的，为了保天枢宫。”

倾玖看着我轻声道，声音轻轻的，温柔而脆弱。我愣愣地看着他，讲不出半句话。

刹那间我一下就想到一日夜里，我在走出树林看到月光倾城的那一夜，倾镹坐在悬崖上低头喝酒，冷紫色的衣袂贴服在地上像是寒冷的水流。

“所以，像我这样的人，倾阆的儿子，天枢宫的宫主，即使爱人，也不会胜过对天枢宫的执念，我不想日后伤你，不想……重蹈爹的覆辙。”

“为什么……你不必像——”你不必像你爹那样对我下屠刀，我是千岁门的未来掌门人，我甚至可以帮你，我们不会像你爹娘一样，不会……

然而，这些没有底气的话，即使没有倾玖的打断，我也说不出口，当初我救他他方能杀我，又为什么不会为了天枢宫再来一次呢，父子相传的薄情，到底是我们之间的一丝情愫所能抹去的么……

天之骄子的心，就注定是凉的，是无所羁绊的啊。

“……抱歉。”

我不得不饮酒才换来了勇气，最后却只能得到这么两个字。

我抬头对倾镹笑了一下。

他迅速挪开了眼，转身匆匆离去，脚步微不可查地踉跄了一下。

西风愁起，万里霜天，静且寂寥。

我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背影，只呆呆地站了一会，忽然一下就坐到地上，脱离了温暖的身体一下就在深秋的寒山上感到了冷，我蜷起身子，抱住膝盖，我脸深深地埋了进去，有没有流泪，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只是累，累得再也不想站起来，面对这个无情而冷漠的，让人无可奈何的世间。

……

我不能否认我拜托婳眉替我请假以后，不听回音就带着李易杳冲下了山这种行为，的确就是所谓的“夺路而逃”。

在我知道倾阆手刃爱妻的辛秘后，很多问题都明白过来了，比如倾玖总是清冷的眼，给人疏离感的衣色，和最后对我也是对我们的拒绝。年少的我只觉得无力无为，根本没有跨过沟壑的勇气，我不知道我能怎样，去为难自己，为难倾镹，逼他在天枢宫的前途和我之间做个选择，不论结果是什么，都很残忍。

几日后，在武陵山外的小镇客栈中，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一个人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路经神色各异的陌生人；一个人坐船划过一条条河川，披满川风雨看那潮生；一个人踏访过一座座高山，山中总是寒冷，我蹲在水边看山溪日复一日地放逐着石子，偶有前来挑水的僧人对我善意一笑，而我再不会见过。大抵因总是颠沛，常会生病，自己给自己熬药喝，是在没力气了就趴着，病自己慢慢好了。一直都是一个人，大半山川，只有我一人的一对足印。最后我死在了山中的一棵老桃树下，树叶慢慢飘落覆在我身上，其中一枚落在了我满是皱纹的额头上，到这我就醒了。

从年轻到苍老，从生到死，梦很完整，甚至称得上完满，同时也很孤寂。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睡在李易杳身边也会做这么孤寂的梦，还是因为我知道，以后她会嫁人，会和那人幸福地在一起，哪怕我们如何的亲密，她终是不可能和我相依相守一辈子，我的路，还得是我一个人走下去。

没了睡意，我便推开窗跳上屋檐，瓦片上有浅浅的霜，坐着有些冷。星河无声，月光如水，低垂的夜幕披着皎莹的茫茫微光，似是隔了片时空般咫尺天涯。没有风，影影绰绰的树影似是画定一般，仿佛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