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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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第1页）

杜玉秋并未明令禁止他和楚格联系，可这段紧箍咒却已如跗骨之蛆，缠紧了他全身——他是带上了金箍的至尊宝，一动情便会有紧箍咒加身，一动情就必须付出代价。

这日下班，他如常来到了医院的停车场。

杜玉秋已经在那等着了——她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程佑君，恨不得时时刻刻去他办公室门口堵着，可终于还顾念儿子的面子，并没有真正这样做。

程佑君一声不吭坐上了车，歪头靠在了车窗上，累得胸口的起伏都都有几分勉强。他的上下眼皮快要黏上了，却依然不愿意闭眼休憩。

他的睡眠障碍最近变本加厉。原本只是睡眠困难，可这两日，他几乎在害怕睡觉。

他连续几夜都是夜里三点多才勉强入睡，一沾枕头必是滚滚而来的噩梦——或是他和楚格被各自关在全封闭的牢笼之中，或是两个人被抬上了绞刑架，或是自己一直都在寻找他的身影，却根本找不到。他甚至很想自暴自弃就那么强制自己永远醒着，因为一闭眼便有不敢面对的鲜血淋漓，杜玉秋的横眉冷对。

杜玉秋发动了车。

半路遇上红灯，杜玉秋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后座的儿子。

“小君，离我们约定了日子还有最后一天。”她提醒道，“明天之前，你必须要他死心。”

程佑君闭了闭眼，好半晌才轻声回答：“……我记得。”

怎么可能忘记？

次日清晨，闹铃准时响起，帮助程佑君结束了梦中群魔缭绕般“变态”的咒骂。

他默默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今日的太阳已升起，那是所有人的希望，却是他爱情的休止符。

他承诺过，今天必须和楚格提分手，让这段时光彻底成为过往。

程佑君先走进浴室冲了个澡，将自己勉强收拾出了几分精神。然后走进了自己那间硕大的更衣室，格外郑重地开始挑挑选选——衬衣、袖扣、手表，即便知道外貌此刻不重要，他依旧很精心地打扮着自己——好的皮囊可以藏住好多负面情绪，可他的五官遮着一层灰白，嘴角的笑全是勉强。

程佑君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餐厅。杜玉秋正在餐桌边等他。

因为程鸿文住院，张姨和李叔被安排去了医院，偌大的程家别墅只有母子俩住着。

杜玉秋这几天也同样没睡过好觉。这几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来来回回琢磨着，怎么琢磨都无法接受事实。依照约定，今日就是最后一天——假若儿子没有和那楚家公子一刀两断呢？她忽然有些害怕。

还有几年以后……等那那楚家公子留学归来，是否依旧是祸患——她甚至生出过杀了这个人的念头，可她怕“母亲是个杀人犯”会让儿子更加不知如何自处。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每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将他的行程都全然掌控。

听说那楚家公子这次会出国好多年，所以她得抓住这机会，姥姥看着儿子。空间的距离永远是人身难以逾越的，等他回来，她的小君已经娶妻生子，一切便都能过去了。

程佑君一声不吭地坐下，开始喝粥。

杜玉秋问：“你和他约在哪儿了？”

程佑君拿着勺子的手顿住了：“……”

杜玉秋打量着他的衣着，心中闪过几分不耻：“为了见他，你竟然还跟小姑娘谈恋爱一样好好打扮？”

程佑君闻言，心头一阵难受。他闭起眼，想要将这些不愿入耳的话丢进垃圾桶。

看着儿子的态度，杜玉秋骤然气急攻心，她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道：“为了见他你竟然还打扮收拾？你还当不当自己是个男人？简直是……简直是……”

程佑君咬着牙，竭力想要屏蔽这杂音，但她却连珠炮似的一点也没要停止的样子。

“到现在已经几天了？他就那么好？喜欢上一个男人也不知道羞耻，不知道克制，不知道好好治病？你这些年的心理都学了些什么？”

这几天，程佑君在杜玉秋的面前一直竭力让自己冷静，几乎咬紧了牙关没开口哀求过一句。

但此刻，他实在忍无可忍：“是！您说的不错！我就是像小姑娘谈恋爱一样收拾打扮了给他看的！我就是想让他看到我好一点这有错么？！我想要我喜欢的人看我过得没有那么糟糕这错了么？！……您还想要我怎么样？得要我邋里邋遢地去见他，然后告诉他我这两天过得有多生不如死？”

“……妈，我已经妥协了。因为您说我只能在您的性命和他之中选择一个，所以我妥协了。所以我求求您能不能让我喘一口气？连生者送走逝者都还有机会看他化个妆再办个追悼会，我一个大活人，就连面对面说句再见都不能被允许么？”

杜玉秋怔住。

“妈，我是个人，就算在你眼睛里我再不正常再有心理疾病那我也是个人。都是最后一面了，您还要我怎么样？我就那么点卑微奢求了……您能不能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不拿我当儿子看也拿我当疯子看一次好不好？可怜可怜您眼前这个疯子，让他安安稳稳见他最后一面道别……”

程佑君没忍住眼眶的泪，目眦欲裂，看起来真当像极了一个疯子。

这一场有些突然的爆发叫杜玉秋完全愣住。她怕极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程佑君。

她的儿子从来都温和而克制，很少外露地宣泄自己心底的情绪。这一回，她却感受到了孤注一掷舍身求死的壮烈。

小半分钟后，程佑君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突然迸发的情绪已经吓到了杜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