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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吴城树没有在家吃饭,听说他在忙一个项目,这周都在加班。
第二天早上吴宗玺却来了,玩了一上午篮球,篮球场和网球场相邻,周澜湘这个星期开始教小青网球,两人一直在琢磨新买的球拍和护具,正经打球没一会儿就说累了。
周澜湘进去接电话的时候,吴宗玺隔着护网瞥过来一眼:“你们女生真让人无语,全身上下一万块钱的装备,还不就是一时的兴趣?”
徐小青一惊,她低头瞧着自己的运动鞋和网球衣,都是普普通通的式样,难道真像吴宗玺说的值一万块?她想起藏在宿舍储物柜的那套化妆品,突然觉得这一身衣服烫得难受。
好心情也变得没有那么好了。
“你想好了吗?大合唱真的要继续硬撑吗?”吴宗玺突然问。
徐小青肩膀立刻耷拉下来:“不是我想不想撑的问题,我是骑虎难下,朗诵的好或者不好,都已经是众矢之的了。”
吴宗玺很难感同身受:“其实你的问题不在朗诵本身,而在于表面功夫做的太差,你连维系女生之间正常往来都觉得困难,这种情况下就算没有大合唱,你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你这种性格,初中人缘肯定也好不到哪去。”男生说了一长段话的功夫,还扭身做了两个漂亮的投球动作。
徐小青虽然能虚心接受吴城树的那些大道理,可眼前的男生却是同龄人,还是整件事的旁观者,一番说教令女生深觉窝火,她隔着拦网呛了一句:“表面功夫好的人也未必能交到真心朋友吧?诚恳一点不好吗?”
吴宗玺:“这是生存法则,你见过哪个不会装腔作势的人混出好人缘啊?”
不料女生眼睛在自己身上审视了两圈:“你不就是。”
吴宗玺咬了舌头,默默咽下半口心头血,再也不想说话了。
男生用力的运球跑远了,徐小青肩膀耷拉下来,嘴上占了便宜,心情更糟了。
可是片刻之后,身影再次罩了过来,徐小青抬头,男生正紧绷着下巴气鼓鼓的看她:“徐小青,明明是你自己很在意好吧?”
因为在意自己是不是被人喜欢,所以才会纠结人际关系吧?
徐小青在他突然变得凝重的口吻中走了神,想起不久前自己被初中同学孤立,不得不自己到体检室体检,那时候抽血的老师很认真的打量了她半天,笑着对旁边的老师说:“现在的小孩儿真可怕,说孤立谁就能孤立谁。”
徐小青记得当时自己哑着嗓子说:“老师,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
现在想想,那时候说出的“不在意”其实是在逞强吧?十四岁的女生,被排斥在一群花季男女的世界之外,每天踏进校门开始,后背就绷得像一张弓,因为不知道新的一天将面临何种刁难。从前的徐小青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改变,她曾一度努力奋,成绩飙到全班前十,反而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揪起来重新答卷,简单题面上的稍许错误,都成了作弊的铁证。徐小青忘不了初中时,每一天被校服包裹着的颤抖身躯,即便她的人生已经天翻地覆的变化过,然而被揭露“明明是你自己很在意”时,少女仍然能够听见艰难成长时骨骼出的“咔嚓咔嚓”声,没有经历过,就不会知道有多难。
男生泄了一通又去练投球了,半晌才现女生的方向很久都没有声音传来,吴宗玺走到拦网边上叫了她一声,少女的肩膀剧烈的一颤,好像是受到了莫名的恐慌。
吴宗玺能够确定,不是惊吓!是恐慌!像恐怖电影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被人从身后突然拍了一下的恐慌。
吴宗玺愣了:“你没事儿吧?”
“在意怎么了?”徐小青垂着头,小声的说了五个字。
“什么?”男生没有听清,身体向前靠了靠,他们虽然隔着一面拦网,却已经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在意怎么了?我难道不能在意吗?”少女腾的站了起来,眼眶里蕴了半框眼泪:“你这种生活在云尖上的人根本不懂什么是一无所有,你们只知道用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睛审视众生,你们一个冷笑一句奚落都全凭心情,可是我和你们不同,我在泥里爬过……我知道被踩一脚和被踩两脚的区别。”徐小青倔强的眉目紧盯着吴宗玺,她声音不大,字字咬唇磨齿的说出来,给吴宗玺的震撼却是空前的。
直到许多年以后,吴宗玺已经忘了高中时期紧张青涩的徐小青,但这个画面对吴宗玺来说,就像是突然失声的黑白默片,一直在他的记忆深处里藏着。
吴宗玺失神,盯着徐小青半晌都不能言语。
徐小青也被自己的话震惊了,她的眉心先是怔愣的皱了皱,似乎意识到对方是什么人而自己又说了什么话,下一秒又回到了尴尬局促的样子。
少女转身要走。
“徐小青!”吴宗玺扔了篮球,一副要和女生掰扯一番的架势:“你现在遇到的人,你们不过是拥有一个班级的交集,上了高中以后你又有新的交集,所以你不用每一个人都在意,也不要在意自己在他们眼里会怎么样,你需要在意的是,哪一条是你该走的路,你将要去的地方去哪里,你的出身决定不了你的高度,只有你选择的路才能把你送到你期望的位置上去。”
“你说即使我在班级里什么也不做,也依然能够收获好人缘,你难道没有现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他们知道我的路不同,他们只是我人生路上的一个最小最小的细枝末节,他们是我的过客,又为什么要在意,你的人生如果是一棵树,决定你能长多高的绝不是树叶子,你想要看更好的风景,无关紧要的枝叶都要被剪掉,徐小青,你现在的高度是别人一辈子都没办法企及的了,可你现在却因为一个合唱朗诵位置患得患失,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吴宗玺说了长长的几段话,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让他说出这么多话的人是谁了,总之近三年他从来没一次性的说过这么多句子。
可是徐小青的反应让他很不满意,他这番长篇大论之前,徐小青是那种指甲掐着掌心,牙齿咬着舌头,身体绷得随时都能断裂的压迫感,那么在听完吴宗玺这些话之后,女生反常的皱紧眉头,端着一副看怪物的神情,实在是让吴宗玺抓狂。
“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吴宗玺眼睛里冒火,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徐小青上下打量他:“你这个人未免太自大了吧?怪不得四哥总让我‘什么年纪就要坐什么年纪的事’,原来有你这个反面教材在先,你喜欢给你的人生大树坎树枝是你的事,你喜欢做光秃秃的木头杆子,我愿意当灌木丛又怎么样?你又怎么知道你那条路一定是对的?”
少女绷着脸,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喜欢口角之争,原来把心里话大声泄出来这么痛快,徐小青在之前的岁月里鲜少有痛快辩解的机会,今天不论天时地利还是人和,徐小青像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压抑了一周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
只不过男生的脸色有点让她无法直视,徐小青决定溜之大吉,她快收拾好球拍离开了战场。
吴宗玺愣愣的站着,胸膛剧烈起伏,回身狠狠运球,连着两次投篮球都没中,少年火气上涌,“嘭”的一声,篮板的防爆玻璃被砸的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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