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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多久荣妃亲自冒雨来,和岚琪私下里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再出来时,便对杏儿说:“往后可就是章答应了,宫里的规矩回去慢慢教你。只是你心里要明白这一切怎么来的,德妃娘娘不和你计较,是她大度,去给娘娘磕个头,咱们就走吧。”
岚琪哪儿要杏儿磕什么头,反而让环春拿了两件饰送给她,不再似之前那般怨气深重,而是温和地叮嘱她:“太后娘娘给你名分,顾全皇上的颜面,更是顾全我的颜面。本来这样的事宫里再寻常不过,便是我,曾经也是布贵人身边的宫女,我恨你,难道就不想想自己吗?也许该是你的福气,皇上若再想起你,你也要好好伺候皇上。就为你大半天跪在外头晒太阳淋雨,往后的日子也好好过给别人瞧瞧。”
杏儿已是泣不成声,那模样,就和十年前自己对着布贵人哭一样。岚琪心内五味杂陈,反安抚她不要害怕,说荣妃性子最好,去了景阳宫不会受委屈。正好万常在大着肚子,她过去还能帮忙照顾。
不说杏儿此刻什么心境,岚琪却觉得心平气和地处理这件事,反而少了些怨气。明知道她有生气的道理,可心里总揣着几分不安。还是荣妃看得透,方才就对她说:“咱们的男人是皇帝,就注定了这些事我们都要笑着面对。只有他抛弃我们,没有我们抛弃他的道理。放眼宫里,哪一个能甘心这种事?可来了这里,身不由己。”
一句身不由己,似乎所有的事都该放下。十年前的乌岚琪,同样因为一句话改变了命运。那时候的她觉得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怀着感恩的心看待周遭的一切,小心翼翼地守护皇帝和自己的感情。大起大落之后,更加明白深宫生存的不易。
可人在高位,眼中的世界果然会有变化。纵然岚琪牢牢记着嬷嬷当年的话,掩藏在身体里的私心还是会不断膨胀。她明白,十年之差,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乌岚琪。
这一天的雨,直到黑夜降临才停下。大雨没有阻挡流言蜚语在各宫游走,静悄悄一夜过去后,新晋章答应的传言,就在宫里散开了。
章佳氏本是在瀛台当差的宫女,莫名其妙被德妃收为己用。想她永和宫里并不缺伺候的人,突然收留一个新宫女,且样貌出众漂亮聪明,一定不单单是要她干活那么简单。
于是有种声音说,德妃丧子之后一心再求皇子,在瀛台霸占皇帝,如愿以偿有了身孕。眼瞧着一年光景不能侍驾,便弄来更年轻漂亮的女人想要稳住皇帝的心。甚至有人说早在瀛台已送上龙榻,昨晚乾清宫的事,不过是做戏。
甚至渐渐有人说,皇帝对永和宫盛宠不衰,以往封印的日子可以数日不离,就是因为里头主子奴才一窝子人伺候着。永和宫关起门来什么淫乱的勾当都有,环春几人,也早就爬上过龙榻。
各种传言,越说越难听,少不得是有人煽风点火制造谣言。毕竟德妃高高在上,底下没几个敢真拿永和宫开涮,但谣言就这么传开了,如春日里狂风一吹漫天飞舞的柳絮,觉得伸手就能抓到,可风一吹它就跑,往往扑个空。此刻也根本不晓得,是哪几张嘴在传说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传言各色各样,唯一不变的是,每种说法都指向德妃。不管皇帝是在乾清宫里要了哪里的宫女,不管章答应到底几时上的龙榻,归结起来,是德妃媚惑主上,是德妃不择手段守着皇帝对她十年的恩宠。
永和宫的墙和别处一般无二,透得进风听得见声。上上下下人都知道的事,岚琪怎会不察觉。三四天后宫里的人大多连门都不肯出了,岚琪看她们这样子,心里气不过。这日岚琪让环春去请太后带温宪一起到园子里逛逛,打扮齐整后,大大方方就出门了。
半道上与太后相遇,温宪蹦蹦跳跳就要额娘抱。五阿哥跟在太后身边,向德妃行了礼。岚琪许久不见五阿哥,这一眼看得,直叫她恍然以为见到了胤祚。
两个孩子差几个月,太后就曾说他们该是最亲近的兄弟,最爱把两个奶娃娃放在一起看看哪个长得壮。可是现在,就剩下五阿哥自己了。
太后见岚琪瞧着五阿哥定定地出神,心疼她又想起六阿哥,上来挽着手道:“要多把心思放在肚子里这个孩子身上,不然这孩子多委屈,额娘一点儿都不惦记他。”
“是。”岚琪收敛心神,但也不隐瞒心里的事,对太后道,“瞧着五阿哥长个儿了,孩子这个年纪天天都在长大,就想胤祚若还在……”
“你瞧瞧温宪,不是也每天在长大?我想胤祚他也不愿额娘天天为他悲伤。”太后温和地劝说岚琪,与她一同往园子里去。前头温宪和五阿哥追逐着,这边娘儿俩说说话。快到园子时,却见荣妃领着章答应已经等候在那里。
太后对岚琪道:“咱们大大方方地玩一玩,叫那些个嘴碎的睁大眼睛瞧瞧。宫里头太太平平的,哪里容得她们兴风作浪。”
章答应上来行礼,两三天不见,礼仪规矩学得不差,又穿戴了比宫女时更鲜亮的衣裳,站在面前恬静地一笑,果然是漂亮水灵的人。难怪那一晚玄烨会对她来者不拒,哪有男人会不喜欢漂亮女人的?
几人陪着太后进园子逛,荣妃说本想带万常在也来走走,可她临出门突然不舒服,就留下了。
“头一胎格外小心,辛苦你忙着宫里的事,还要照顾这个。”太后笑悠悠地说,便唤章答应到跟前,吩咐她,“景阳宫里的事多替荣妃分担些,把万常在照顾好了,平安生下皇子或公主,少不得你一份功劳。”
章答应恭敬地福身:“臣妾谨记。”
“章妹妹是勤快人,性子好为人又和气,万常在更是与她亲如姐妹。她们一般年纪的在一起,总是比跟着臣妾有意思。”荣妃笑悠悠夸赞章答应,见边上岚琪神情平静,也放心了。其实她们几个都是宫女来的,挤对新人也就是否定自己的过去。在荣妃看来,章答应好好挺起腰杆在这宫里活下去,才是给她们这些出身的争口气。
不多久太后和荣妃领着温宪和五阿哥一边儿玩。岚琪怀着孩子不好走动,章答应陪她坐在这里晒太阳。两人半天也没说话,还是岚琪突然道:“皇上大概这阵子还没缓过神,等空下来了,会想起你的。若乾清宫再翻你的牌子,要好好伺候皇上。”
章答应脸上没了方才的笑容,神情黯然,脑袋低垂。岚琪笑她:“怎么,皇上只是几天想不起你来,你就不高兴了?可宫里头就这样,那么多娘娘在,谁也不能天天盼着和皇上在一起,时间久了,你就明白了。”
几句话却说得章答应眼圈通红,哽咽道:“娘娘若能像环春姐姐那样骂奴婢一顿,奴婢心里才能舒服些。如果奴婢小心些不被人掳走,也不会有这些事。奴婢宁愿什么事都没生过,还回永和宫伺候您。”
岚琪摇头,苦笑道:“这样子我倒该骂你了,什么奴婢?你不再是奴才了,答应位分虽低,也是皇上身边有名有分的女人。不要自惭形秽,更何况你是我永和宫出去的,把你的头抬起来。”
章答应却更加低下头,岚琪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笑着说:“在我这儿装可怜吗?那晚你是不是也这样对着皇上了?啧啧,果然是叫人心疼的。”
这样一句没羞没臊的玩笑话,才让章答应真的放松下来。岚琪这几天火气已经消了,想想宫里多少宫女和杏儿一样,只不过杏儿是自己身边的她才觉得硌硬。那些皇帝不往后宫来的日子里,多少宫女爬上龙榻,但她们没那么好运气。杏儿能在答应的位分上,也是太后看在她的面子,想堵住六宫的嘴罢了。
这边太后和荣妃见岚琪和章答应好好说着话,太后叹道:“到底德妃心胸宽广些,换作承乾宫里的人,恐怕早被皇贵妃乱棍打死了。”
荣妃连连点头:“臣妾那日领章答应去承乾宫行礼,皇贵妃娘娘那嫌恶的眼神,臣妾心里看得直哆嗦。若非臣妾跟着,指不定章答应去承乾宫就有去无回了。”
太后笑道:“我说得不错吧。”但又问起荣妃,“查出结果了吗?你没先告诉德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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