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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琪道:“有没有病,怎么养,几时能动弹能上朝,吃什么喝什么,每天睡多久,往后一概都是我说了算。有本事,现在就起来走出去,没本事,就老实点儿。”
玄烨哭笑不得:“朕都这样了,还要受你的气?”
岚琪却说:“从前你不肯歇息,太皇太后动了怒你才老实,每每病了都是我来伺候你。如今太皇太后不在,没人管得住你了,自然是我继承太皇太后的意思,皇上只管听着就是了。”
玄烨别过脸去:“不要闹了,朕哪儿有时间歇着。”
岚琪道:“既然儿子们那么不争气,你安心拖垮了自己的身子,把江山留给他们?你只能硬朗起来,再扛着这江山几十年才好。”
玄烨无声地听着,岚琪再道:“既然这江山你还丢不开手,就硬硬朗朗地扛下去。你扛一日,我伺候你一日,就是外头翻了天,只要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朕总要走的。”玄烨苦笑。经过这几番折腾,自知年近六十,身体大不如前,他励精图治几十年早就积劳成疾,本该在保养的时候,却出了这么大的事。哪怕都在他的谋算下,真的到了眼门前,还是会忍不住动怒动气。今天眼瞧着十四冲出来袒护老八,他真真是气蒙了,一直以来,总觉得看不透老八,现在才现,他看不透的是十四。
“你走了我也不怕。”岚琪为他掖好被子,眼角还悬着泪珠,却温柔地笑着说,“碧落黄泉,生死相随,你这一辈子,是注定做不了孤家寡人的。”
玄烨虚弱地笑着:“这辈子算是栽你手里了。”
岚琪道:“怎么着,还打算找别人?”
说的,自然是玩笑话,她哄着玄烨早些睡过去,两人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不急在眼下。等好容易听见皇帝微微的鼾声,岚琪到外间来喝口茶,梁总管悄悄走进来,轻声道:“娘娘,良妃娘娘要上吊呢,八贝勒和八福晋,已经进宫了。”
岚琪漠然地看着梁总管,梁总管也该是知道底细的,怪不得神情那么纠结。岚琪心里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怒,良妃真是为达目的无所不为。她这样闹,瞧着是为了证明自己和儿子的清白,却不知是故意把丑事闹大,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八阿哥居心不轨有谋权篡位的野心。八阿哥便是顾得了眼门前,又怎么向全天下的人澄清。
“让他们去吧,八阿哥和福晋也不能在宫里久留,天黑就该走了,反正良妃不会自裁,这点都可以放心。”岚琪搁下茶杯,往里间看了眼,又吩咐梁总管,“外头有什么事,你不要急着告诉皇上,进来说话的时候,要看着些眼色,不能再让皇上受刺激。”
梁公公答应,反求岚琪:“不如奴才都先告诉娘娘,娘娘看着传给万岁爷?”
岚琪摇头:“我只是来伺候皇上的,那些事不该我插一手。”
说话间听得里头有动静,生怕玄烨被惊醒,赶紧进去。梁总管轻轻一叹退到外头,他如今也有年纪了,想想师傅经历了两朝,也不知他这辈子有没有那个命。如今想来,师傅之所以选择去守灵然后默默而终,果真是知道太多的事,连活着都是一种错。他如今变成了第二个师傅,将来知道太多的他,又该何去何从?
正好有徒弟过来,紧张兮兮地说:“奴才听说,外头那些大臣,正要合力递折子来保八贝勒清白,八贝勒年纪轻轻,在大臣里倒是德高望重了。”
梁总管皱眉头,呵斥徒弟们不要乱打听,可自己却叹气:“这事儿,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果真,眼下这局面,对八阿哥虽然不利,可八阿哥早不是个简简单单的皇子,一则他在朝堂中吃得开,二则那些聚在他身后的文武大臣。既然早就表明立场拥护八贝勒,现下出了这种事,想撇干净很难,只有抗争到底。为八阿哥保住清白,也只有这样他们的仕途才有将来可谈,不然八阿哥倒下,他们就都完了。
关乎这一点,胤禩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随着朝堂里的势力一批又一批更替,他已再不是随便谁可以轻易撼动的地位,若与其他皇子背后的势力对抗,他心中有数,几乎胜券在握。可现在,他是在与皇权对抗,是皇帝直接问罪于他,他只能把自己放到最低处,与皇权抗衡只有两个结果,胜者昌,败者亡。眼下他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以颠覆父亲的皇权,他只有夹起尾巴收敛光芒,做个老实的阿哥。
可胤禩不知道的是,他眼下真正的处境,皇帝也好,生母也罢,他只是他们手里的一枚棋子。亲娘是要让长春宫万劫不复,而皇帝只要他做皇权过渡中的箭靶子,好事儿没他的份儿,坏,倒也坏不到哪里去。
此刻延禧宫里,被“救下来”的良妃奄奄一息地靠在床榻边,她不想对儿子媳妇说什么话,就只有继续“装死”了,丸药的事显然是她利用了儿媳妇的好心。可在她的立场,做这种事原本很寻常,她想固宠,想得到皇帝的欢心,借花献佛地讨好皇帝,说到哪儿都不算错,可偏偏丸药出了错,追究责任,终归还在八福晋身上。
八福晋是根本不懂这丸药实则凶猛如虎狼,她甚至偷偷给胤禩用过,每次用过后房中事都非比寻常,每每想到他们和好如初的那晚丈夫冷漠的背影,她就控制不住自己。
尝过一次甜头后,就好几次偷偷在丈夫的茶水里下药,的确是一夜一夜地满足了自己,还弄出了毛氏那个肚子。但如今突然被告知这是要掏空人身子的东西,想到一切祸端从她而起,她才是真正后悔得想要上吊的那个人。
八福晋从进门起就一直哭,哭到后来就傻傻地呆。胤禩守在母亲身边一直不说话,妻子怎么自责请罪,他都无动于衷。直到天色将黑时,他们不得不离宫,他才起身对妻子道:“我们走吧,明日再来侍奉额娘,我若是不得空,你就进来守着。事已至此,你初心没有恶意,我怪你做什么,便是皇阿玛问下来,我也还是那句话。”
榻上半睡半醒的良妃听得这句话,听到他们走开的脚步声,稍稍睁开眼,看见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一丝涟漪从她心里荡过,可仅仅是一瞬,快得连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而一想到之后会生的事,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勾起笑容,可这笑容却像从阴曹地府来,不是狰狞得吓人,而是仿佛没有灵魂,她的心神不知散去了何处。
天色渐黑,紫禁城静下来了,谁也不知道明天还会生什么事。明明只是太子被废,怎么突然又牵扯上这么多阿哥,皇家这一下动荡来得莫名其妙,不到最后一刻,只怕谁都弄不明白到底生了什么。
阿哥所里,太医又来给十四阿哥诊治,他肩膀脱臼的伤,跪了半天膝盖的伤,都不能耽搁。折腾半天,他不耐烦地终于等到太医离去,想伸手把衣服穿上,胳膊又够不着,只看到妻子在眼前晃来晃去,不禁恼怒地说:“你就不知道来搭把手吗?”
完颜氏见他这样,走上前重重地拽了一下衣襟给他穿上,胤祯吃痛龇牙咧嘴地骂道:“你疯了,要弄死我?”
完颜氏怒道:“你才疯了呢,你今天是不是早膳吃多猪油蒙了心了,那样的场面下,你冲出去做什么?
把皇阿玛气成那个样子,本来是别人的错,现在全变成你的错了,额娘该多生气多伤心,往后我怎么去见她,我又怎么在妯娌间抬起头?”
十四阿哥哼声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这几年那么辛苦地在外头风里来雨里去,你在宫里安逸享乐,你可知道我在忙什么?”
完颜氏却冷笑,在丈夫额头上点了一指头:“我蠢?我妇道人家?胤祯,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你不就是想做皇帝,不就是不想输给你那些哥哥吗?”
胤祯一怔,醒过神赶紧朝门外看看,转回头呵斥妻子:“胡说八道什么,你再胡说,小心我收拾你。”
完颜氏道:“你倒是动我一手指试试啊?”
胤祯怒极扬了手,可终究打不下去,他也不是那没用的只会在家打女人的孬种,就是气不过妻子不体贴他。他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被肯定,所有人都当他是孩子,就连自己的老婆,都用那种眼光看待他。
可今天额娘那一巴掌没打下来,却反而把他镇住了。他长这么大,好像今天才是第一次真正地被额娘否定什么,到现在他都希望,母亲那一巴掌能扇下来。
“你不要胡说八道,你也知道八哥现在的麻烦,随便一句话,都会要了你的小命。”胤祯想要唬住妻子,可又不想对她多说什么,别过脸不再看他,自己拉扯着把衣裳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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