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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妃满腔恨意,压制住想要上去掐死她的怒意,傲然道:“你这么精明的人,最懂人情世故,天底下最要不得的就是落井下石。兔死狗烹唇亡齿寒,我如今的下场,会不会是你将来的悲剧也未可知。好妹妹,我劝你一句,想看我的笑话,死了这条心吧。”
良妃笃悠悠在边上坐下,叹息道:“给不给看是你的权利,想不想看是我的自由,我苟活这么多年,就盼着这一天,想看看你从云端落下来,是怎么个落魄样。难得皇上有闲情逸致,不只陪我一道看戏,还陪我一道做戏,皇上都费了心,你怎么好辜负圣意,不让我看呢?”
惠妃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衣袖下双拳紧握,纤长的指甲扎进肉里,几乎要刺出血来。只听得咯噔一声,她一只手上的指甲被扼断了。指甲落在地上,带了些许嫣红,惠妃抬起手看,指尖果然在冒血。
她拿帕子胡乱地把手包起来,却听良妃道:“手上滴血,伤口总会愈合,我的心滴了一辈子的血,连伤在哪儿都找不到。你可知道那一晚我被皇帝压在身下,失去了贞洁,失去了离宫的机会,失去了一辈子的人生,我的心流了多少血?”
惠妃充耳不闻,转过身,而良妃却继续道:“他死后,我在想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后来我想,既然是你和明珠把我们送上不归路的,我就不能让你们好过。惠妃娘娘,那天皇帝在御花园里,许诺你要立大阿哥为太子是不是?”
“难道,那也是你和皇上说好的?”惠妃总算有了些反应。
“想让你高兴高兴。”良妃摸了摸边上还没来得及拆开的礼物,冷笑道,“就当是送过礼了。”
让惠妃难以置信的是,皇帝到底凭什么对良妃这么好,他有千千万万的法子对付自己,何必和觉禅氏搅和在一起。何况觉禅氏心里背叛着他,一心一意只装着纳兰容若那个男人,皇帝到底哪里不正常,心甘情愿戴着这顶绿帽子?
良妃起身来,稍稍走近惠妃,面上神情十分吓人,声音仿佛自地府而来,问她:“满心的希望,在一瞬间破灭,那滋味如何?皇上对你的许诺,纯粹是个玩笑,现在想想你那会儿的欣喜,是不是觉得可笑又可耻?”
良妃突然伸手戳在惠妃的心门前,把她一下一下往后推,厉声道:“你儿子不会有希望了,他会被囚禁一辈子,你会继续在这里做妃嫔,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可你的亲骨肉,则每天都替你受过受罚,把所有该对你的惩罚,全部报应在他的身上,你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儿子、你的孙子受罪煎熬。这是你欠容若的,欠我的,好好看着你的儿子,怎么用下半辈子来偿还。”
“疯子!”惠妃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激怒之下扬手要扇良妃巴掌。可良妃却往后退开躲过了这一下,她便疯了似的扑过来,可良妃朝边上一闪,惠妃整个人摔在地上,额头磕在了地面,抬起头时,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来。
良妃神情狰狞地看着她说:“你小心些才好,再替皇上给你带一句话,你若是寻死觅活,你的儿子、孙子,都会给你陪葬。”
惠妃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到底许诺了他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良妃轻声笑,蹲下来看着惠妃道:“大概你若能把六阿哥还给德妃,皇上就能饶过你和大阿哥,可是你能吗?”
撂下这句话,良妃转身要走,可身后惠妃突然凄厉地笑起来,一声大过一声,指着觉禅氏的背影骂道:“你多可悲啊,还特地来看我的笑话?我能怎么样,大不了罪有应得,我敢做我就敢当,可是你呢?自诩和容若两情相悦,自诩是个痴情种,下场又如何?你还不如沈宛那个娼妓,那娼妓还能从良做容若的女人,为他生养孩子留下血脉,你给了容若什么?除了给他悲剧的人生,你还给了他什么?”
惠妃笑得太大声,禁不住咳嗽起来,可她却仿佛胜利者一般,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绕到觉禅氏面前,扯着她的肩膀问:“到底是谁的悲哀?”
良妃伸出手指,沾了惠妃额头上的血,又嫌恶地蹭在了她的衣衫上,漠然冷笑:“这又如何呢?难道说这几句话,你心里能觉得痛快?那我就可怜可怜你,请随心说。至于我爱容若,爱多深如何爱,从不需要别人来肯定,但你记着,往后的人生,我都会笑着看你哭。”
她擦干了血迹,顺势把惠妃往地上一推,昂走出了长春宫的门,大门在身后轰然合上。皇帝并没有幽禁惠妃,但她这辈子,恐怕不敢再轻易走出来了。
一阵寒风卷着冷冰冰的东西扑在脸上,觉禅氏抬头看,见空中点滴晶莹在飘动,边上有宫女说:“下雪了,今年冬天的雪可真早啊。”雪粒子落在她脸上,化成雪水顺着面颊滑下,可是再往后,就不知是泪水还是雪水。香荷张开斗篷将主子拢住,与她道:“怕一会儿密了,会打湿身子,娘娘快回去吧。”
香荷方才等在外头,并不知道里头的动静,但她明白主子和惠妃的冤仇,今日来必定是出一口恶气的。且听说大阿哥被幽禁,惠妃被皇帝无情地奚落,知道长春宫往后再不会有好日子了。想想她们家八阿哥一直受委屈,不免解恨地说:“这样可好了,在谋害太子的事上,八阿哥贪点儿银子算什么呢,皇上早晚会重新惦记起我们八阿哥,娘娘您别担心。”
可是这一刻,良妃什么都不在乎了。
是日夜里,皇帝到永和宫时,屋檐墙头上,已积了薄薄一层雪。天气忽然变冷,玄烨身上的衣裳没来得及换,被岚琪摸到冷冰冰的手时,没少看她脸色。等把身子焐暖了,人家才露出几分笑容,温柔地问:“晚膳吃锅子可好?”
玄烨不愿花心思想,什么都听她安排,两人看雪围炉。玄烨懒得动弹,都是岚琪送到他手边,才勉强动动筷子,看岚琪纤纤玉指剥虾壳,他道:“今天又出了事,你怎么不问朕?”
岚琪把剥好的虾放在他碗里,笑道:“是挺突然的,可我想了一天也想明白了,这是你和良妃的默契,我至今看不懂她的追求,也不想掺和。反正是惠妃欠我的,如今这下场也是轻的,我何必可怜她。”
玄烨道:“明珠久病,命在朝夕,若不然朕也想把他一并问罪。朕答应过你,胤祚的死必然给你个交代,你若不甘心,朕立刻下旨捉了他们一家老小。”
岚琪垂道:“他不得善终,也算是报应了,可皇上若真把明珠府端了,你答应良妃的事可怎么办,纳兰容若的子孙怎么办?就别赶尽杀绝了。”
玄烨放下碗筷说:“那他们的性命,就记在你的功德簿上。”
岚琪摇头:“不稀罕。”
抬眸见玄烨心情不坏,想来是虽然外头看着动荡不安,实则一切都在皇帝手里,眼下事事顺利,他心里是满足的。稍稍犹豫后,终是开口问:“你几时才能把胤祥放出来,那孩子到底犯了什么错?”
玄烨慢条斯理地品着手里的酒,道:“朕没有囚禁他,只是要他闭门思过,他几时想通了就能出来。怎么了?”
“你不开口,他哪儿敢出来,连胤禛都不敢轻易去看他。”岚琪把酒壶挪开,不给他再饮,且见他没胃口了,就让人来把东西收走,洗手漱口,一切都如寻常一样。外头那样天翻地覆了,永和宫里还是那么宁静,玄烨再如何身心疲惫,总还有安心之所。
岚琪见梁总管送来奏折,便让再点蜡烛来,一面亲自为他摆下笔墨,一面说:“你若拉不下脸,我和胤禛说一声可好?让胤祥别再关着了,把他府里的妻儿都要吓坏了。”
玄烨翻开折子,拿笔蘸饱了墨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早有算计,应道:“随你,可朕不会再重用十三,往后阿哥们封王封爵,也不会有他的好。你对胤禛说,有本事的,就等将来把朕亏欠胤祥的,通通亲手还给他。”
岚琪皱眉:“做什么要这样委屈那孩子?难道那些不如他的兄弟,将来还能捞到王爵?胤祥那么好,心地善良做事正派,怎么就不如人了?他不是答应了你,绝不会告诉胤禛你已经选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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