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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這些左鄰右舍相比,碧青坊看上去就有些破落了。外牆斑駁泛黃,牆皮脫落,牆頭瓦片殘缺不全,坑坑窪窪,像是被狗啃過的一般。
正門處牌匾上歪歪斜斜填著碧青坊三個字,表明這裡並非無主的廢棄居所。
想來該是東家當初為了買下這塊地,已經傾盡了錢財,無力再修繕裝飾。
加之,近年五穀雜糧酒風靡僰道縣,碧青坊以荔枝釀造的荔枝青轉瞬失寵,變成只有少數人偏愛的小眾飲品,生意慘澹,東家自然也無心在作坊環境方面下本錢。
張牧川和王績立在碧青坊門前,面面相覷。因為那黃袍男子殺豬般的乾嚎,他們的酒已經醒了一半,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邁進碧青坊。
進去吧,東家都死了,誰來賣酒給他們二人,終究只能沾染一身晦氣。
不進去吧,裡面畢竟死了人,不湊個熱鬧,好像挺可惜的。
唐人都是喜歡湊熱鬧的,倘如路上遇到別人蹲著數螞蟻,也會慢慢圍起一堆行人駐足觀看。
就在他們二人躊躇間,一片破瓦掉了下來。
兩人嚇了一跳,驚慌地退後幾步。
「死人沒什麼好看的,想看死人就去戰場,那裡每一刻鐘都會產生很多死人,而且死法不盡相同。」張牧川癟了癟嘴,側臉對王績說道。
王績一點頭,「確實沒什麼好看的,都是小臉慘白,瞪著一雙死魚眼……可惜了,東家都死了,怕是以後再難喝到荔枝青咯!」
張牧川抽了抽鼻子,嗅到一股醇濃的酒香,砸吧兩下嘴巴,「這酒是挺香的!裡面剩餘的那些酒估計全都得放壞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王績一聽這話,咽了咽口水,「太糟踐東西了……要不我們進去買兩壇吧,拿了酒,把錢放櫃檯上,其他的什麼都不看,什麼也不摸,扭頭就走!便是碧青坊東家有靈,也不會怪罪的!」
張牧川抿了抿嘴唇,眨了眨眼睛,「有道理,來都來了,空手而歸確實不好……那咱們進去買兩壇?」
王績肯定道,「買兩壇!買了酒便走,絕不多作逗留!」
說罷,兩人對視著點點頭,齊步邁向碧青坊。
到了坊內,王績匆匆在堂內尋了兩壇荔枝青,抱在懷裡,轉身催促著張牧川快些結帳。
張牧川一邊從腰間摸出一兩碎銀,緩緩地放在櫃檯上,一邊歪著脖子朝堂後打望。
酒坊的前廳連著一處廂房,應該是東家午間小憩或者接待貴客所用,廂房與前廳之間有一道木門,此刻那木門豁然而開,門閂斷裂,屋內遍地狼藉,一人懸於樑上,一人背靠牆壁,席地而坐,耷拉著腦袋,皆無生息。
張牧川正要再前傾身子,看個究竟,卻忽地被王績拍了一下肩膀,猛然驚醒,立刻收回目光,冷汗涔涔地提醒自己莫要多惹是非,一切應以任務為重,不可節外生枝,否則此生再難有機會洗清自身的冤屈。
王績好奇地伸長脖子,「你看什麼呢,裡面還有更好的酒?」
張牧川搖搖頭,拉著王績往外走去,「沒了,現在酒香也怕巷子深,好酒都擺在外面呢!」
兩人剛剛走出碧青坊,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便迎面碰上了聞訊趕來的縣尉和巡吏。
縣尉一見他二人鬼鬼祟祟從碧青坊出來,王績懷裡還抱著兩壇酒,當即噢噢兩聲,認定他倆便是賊子,吩咐巡吏將張牧川和王績抓捕歸案,不管兩人怎麼辯解,也是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
僰道縣是附郭縣,戎州都督府就在縣內,雖然碧青坊的案子只牽扯民間,但縣令不敢擅專,又將張牧川和王績押送到了都督府。
一進都督府,張牧川和王績便傻了眼。
戎州都督黨仁弘身披白練汗衫,箕坐在堂下,一手抓著串紅彤彤的鮮荔枝,一手摳著腳丫子,懶洋洋地望著院子裡的情景。
院中,一名小吏正揮著皮鞭,奮力抽打一嘴裡含著團麻布的僰童,咬牙切齒地咆哮著,「說不說!說不說!」
縣衙的人躬身俯走過去,在黨仁弘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而後很自覺地退出都督府,顯然之後張牧川和王績是殺是埋,縣衙都不打算再過問。
黨仁弘斜眼瞟了張牧川和王績一下,「你倆為何要殺了碧青坊東家夫妻二人吶,是人性扭曲,還是道德淪喪?」
不等張牧川開口,王績搶先一步叫嚷了起來,「好你個黨仁弘,竟然污衊老夫害人性命,青天白日都敢如此妄為,心中還有唐律嗎?心中還有聖人嗎?難道你往年那些出類拔萃的政績都是這般來的,你可知欺君二字怎麼寫!你且等著,老夫定要書信一封,寄與長安的親故,讓他們把此間的事情全都稟告給聖人!」
黨仁弘面色一沉,將荔枝隨手扔在桌案上,冷冷道,「好,好,好!居然把聖人都搬出來了,真是個牙尖嘴利的老混球!到了我的地盤,你還想跟長安的親故聯繫?老子連寫信的機會都不給你,來人啊!立刻把這兩個謀財害命的惡棍拖出去沉了大江!」
立刻有兩個府兵過來,如狼似虎地要把張牧川和王績拖走。
王績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死死地抱著旁邊鞭笞僰童的小吏大腿,無論那兩個府兵怎麼拖拽都不肯撒手,最後竟弄得幾人盡皆摔了個四腳朝天。
黨仁弘立時瞪圓了眼睛,「嘿!你這老混蛋力氣還不小,那便不沉江了,直接亂刀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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