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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張牧川倒成了最嘈雜的那一個。
杜依藝可以不問清楚就決定支持張牧川的想法,但張牧川不能不懂事,該講清楚的一定要說得透徹,故而兩人走了這一路大多時候都是張牧川在講話。
人在極為專注地做一件事時,便會忽略周圍的情況,不管是跟蹤別人,還是闡明自己的想法。
直到跨進酒肆,張牧川這才講述完全,也到了此時才想起黃氏酒肆里還有一個好友趴在桌上睡覺,但他覺得緬伯高應該會幫忙照顧好王績,便沒有刻意跟杜依藝提起。
誰知他們幾人剛剛選了個靠近窗戶的位置坐下,王績就從旁邊的桌子底下鑽了出來,歪著腦袋,一手抱著酒罈,一手拍在張牧川肩膀上,哈哈大笑道,「守墨小友……又讓我逮著你了吧!」
張牧川愣了愣,「東皋子,你怎麼從這兒冒了出來?」
王績緊挨著張牧川坐下,嘟囔兩句,「你那緬氏上峰酒量不行,一爵就倒……被我扇醒了,好不容易又灌了一爵,結果吐得到處都是,我看著噁心,只好換了個地方……咦,朋友?」
不等張牧川開口介紹,杜依藝搶先行禮道,「在下監察御史杜依藝,見過太樂丞!在下仰慕五斗先生已久,以前還是小吏時曾遠遠瞧過先生的風采,至今難忘!」
猛然聽到有人以官職稱呼自己,王績有些意外,抬眼看了看杜依藝,嘖嘖兩聲,「原來是杜家的孩子……你我都是八品小官,我這兒還是個閒職,比起你這監察御史的實權官職還差了許多,不必多禮!而且我已經掛官而去,不是什麼太樂丞了……當初做這官也是為了每天可以喝不要銀錢的好酒,可惜焦革死的早……哎哎,不說了,來喝酒!」
說著,王績也不管其他人有沒有舉起酒爵,自己先捧著酒罈咕咚咕咚灌了起來。
杜依藝已經端起酒爵舉在了半空,卻瞧見王績自顧自喝了起來,只好尷尬地與虛空碰了碰酒爵,淺淺地抿了一口,從腰間摸出七個大錢,拍在桌子上,暢快道,「今日故友重逢,又偶遇五斗先生,實在高興!幾日之後,我回了長安,又要娶親,又要調任鞏縣,下次也不知何時才能再相逢,今日可要喝個盡興!來!先給咱叫個樂班彈曲子助助興!」
一個身材圓潤的胡姬走了過來,瞥了眼桌上可憐兮兮的幾個大錢,沒有伸手去拿,顧忌對方是官吏,滿臉堆笑地讓人端了四爵酒放在幾人面前,說是樂班尚未來到酒肆,贈送幾爵酒算作賠罪。
杜依藝只得遺憾地嘆了口氣,將桌上的大錢撿了起來,與胡姬去了櫃檯點菜。
李姓胡商趁著他離開的空當,拉近了和王績之間的距離,一臉崇敬地說道,「我以前常聽人講起五斗先生,今日竟能有幸見到活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啊!」
王績聞言當即懵住了。
張牧川輕咳一聲,解釋道,「他可能是想說喜極而泣……東皋子,這位胡商姓李,是碧青坊案件的見證人,我們擔心會有人對他不利,故而讓他帶著家人和我們待在一起。」
王績淡淡地哦了一聲,也不知聽沒聽清,舉起了酒罈,「什麼賤人不賤人的,都是朋友嘛!來來來,這位姓李的賤人朋友,不要拘謹,大口喝酒!」
李姓胡商急忙端起酒爵,一飲而盡,眉飛色舞道,「五斗先生,我特別喜歡您那寫蟬的詩,意境高遠,詞句妙絕!我時常教育我兒,一定要多加吟誦,學習一下這詩句里的高潔志向!」
王績斜眼道,「噢?你居然知道我還寫過蟬,那詩鮮有人知,大多都是喜歡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的野望……你倒說說看,最喜歡的是哪兩句啊?」
李姓胡商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我最喜歡的當然是最後那兩句……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王績面色一僵,砸吧兩下嘴巴,「確實是好詩,要真是我作的該有多好……」
張牧川壓低聲音問了一句,「您真的也有一寫蟬的,緣何我不曾聽說過?」
王績癟了癟嘴,「也不算是寫蟬,某天晚上我坐在亭下喝酒吟詩,聽見蟬鳴便提了一句。通常來講,那些專門寫蟬的詩歌,大多數都是日子過得不舒坦,我活得還行,沒有那種需要……」
李姓胡商出了糗也不覺得尷尬,忽然插嘴問道,「那您有什麼需要?只要您需要的東西,我一定幫您買來!」
「我需要你離我遠一點……」王績抹了抹臉上的唾沫星子,冷笑了一聲,淡淡道,「終究還是比不上五柳先生啊,人家可以不為五斗米折腰,而我卻為了喝酒摧眉,現在連個胡人都覺得我能被金錢收買,可嘆吶!」
李姓胡商頓時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慌張解釋道,「您別誤會……我、我、我只是想跟您喝爵小酒,交個朋友!您千萬不要妄自尊大,我沒有那樣的意思!」
王績的臉色瞬時變得更加難看了一些。
張牧川無奈地搖了搖頭,幫腔道,「他想說的是妄自菲薄……別在意這些小節,他有錢,我們就多喝幾爵酒,管什麼清名,分什麼唐人胡人,哪有把酒喝到肚子裡來得實在!」
王績一點頭,捧著酒罈碰了碰張牧川的酒爵,「還是你對我的脾氣……」
李姓胡商見王績面色緩和,咳了兩聲,指著旁邊的孩子說道,「五斗先生,我這孩子已經八歲了,還是作不出一句詩文,您能不能給指點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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