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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個瞬間,張牧川暫時忘卻了碧青坊案子的砍頭期限,忘卻了陪同緬氏前去長安的任務,忘卻了護送高陽回宮的麻煩,只想就這麼躺在沐桶里,如那些搓下來的垢泥一樣,隨著微漾的熱湯蕩來蕩去。
半日安眠。臨近未時,張牧川才爬了起來,他找到漂婦,讓其取來自己的衣袍。
漂婦呆了呆,指著晾衣杆嘰里呱啦地說著當地土話。
張牧川雖然聽不懂,但也明白了漂婦的意思,僰道縣臨近江邊,空氣潮濕,上午洗好的衣袍絕不可能在下午就能幹透。
正在他與漂婦尷尬地互相對視著,不知該如何解決穿衣問題的時候,高陽捧著一件白袍走了過來,紅著臉說道,「這是我閒來無事的時候縫製的,本想往裡面填充些暖和的材料,到了長安再送給你,那會兒天氣剛好轉涼……但之前被那些突厥人都毀掉了,現在你就先湊合著穿吧!」
張牧川接過白色絲袍,穿在身上試了試,發現這白袍雖然缺了只袖子,但出奇地合身,也不講究太多,索性將另一邊的袖子也扯下來,笑著說道,「不錯,沒了袖子,反倒更加涼快了,適合現在這樣的天氣。」
高陽看著張牧川穿上自己縫製的衣袍,眼中異彩漣漣,找了個藉口,躲到一邊去,偷偷看著張牧川在院子裡舞了一陣橫刀,目送對方踏步離開館驛。
與此同時,黃氏酒肆內,周衛國沒了晨間的淡定從容,不停地在門口來回踱步,望著人來人往的街巷,嘀咕著,「他該不會是逃了吧……」
旁邊的心腹僕從低聲說道,「逃了更好,咱們就說他是真兇,直接發個緝捕文書,屆時誅殺突厥賊子的功勞是您一人的,謀殺的罪過都是那張牧川的,豈不美哉!」
周衛國瞪了心腹僕從一眼,面色冰寒道,「混帳!我與牧川兄弟可是生死之交……如若再過半個時辰,他還沒有來這兒的話,你就去操辦此事吧,我出面多少有點不合適!」
心腹僕從嘿嘿笑著,剛想繼續說點什麼,卻瞧見監察御史杜依藝頂著兩個黑眼圈走了過來,當即住了嘴。
杜依藝守了一夜的碼頭,鵝毛都沒有逮著一根,心情極差,此時見到周衛國心腹僕從奸笑著,冷哼了一聲,「這主人家長得黑,僕從也是一副黑心腸,滿肚子壞水,都是該殺千刀的逃奴!」
周衛國冷冷地笑了笑,拱手道,「杜大人,你這臉上是怎麼回事啊,莫不是這些日子在我僰道縣吃多了竹筍,變成了齧鐵獸?」
杜依藝一甩衣袖,又是哼了一聲,沒有搭理周衛國,跨進酒肆,高聲道,「酒博士,給我打三爵酒,外加一盤爆炒兔肉,再下六碗面,兩個粗,兩個細,一個不放茱萸,一個多放茱萸!」
周衛國跟了上去,雙手攏進衣袖裡,故作驚奇道,「杜大人,你發財了,居然一個人點這麼些,吃得完嗎?」
杜依藝斜眼看向周衛國,皺眉道,「我吃不吃得完,跟你有什麼關係,咱倆又不熟,你能不能離我遠點,看著心煩!你不是市令嗎,還不去坊市各大商號審查,當心我回長安之後參你個尸位素餐!」
周衛國對杜依藝的威脅渾不在意,讓店小二也給自己端了爵五穀酒來,一面抿著酒,一面淡淡地說道,「我是在這兒等個朋友,並非故意要礙你的眼,如果你實在不想跟我在同一家酒肆里坐著,大可出去重找個地方,你這一桌的酒菜我自會幫忙付帳,辦完事情之後,拿回家去餵狗。」
杜依藝面色一寒,重重地將酒爵放在桌上,「巧了不是,我也在這兒等個朋友,還請周大人挪挪屁股,別影響我與朋友喝酒的心情,你這一爵酒直接掛我帳上,待會一併結算便是!區區一爵酒,能有幾個錢,權且當作打發乞兒了!」
周衛國正要再譏諷兩句,忽地瞧見張牧川走了進來,歪了歪腦袋道,「不與你閒扯了,我的朋友來了!」
杜依藝也瞥見了張牧川的身影,面無表情地說道,「巧了不是,我的朋友也來了!」
張牧川一踏進酒肆,便瞧見周衛國與杜依藝鄰桌相對而坐,微微一笑,繞著手說道,「你們來得挺早啊,湊一桌吧,咱們一邊吃喝,一邊把碧青坊的命案給結了,公事私事兩不誤……」
第三十六章
都說愛情里是排斥第三者的,殊不知,友情亦是。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尷尬地沉默了良久。
周衛國每朝張牧川這邊挪動半分,杜依藝便要往張牧川旁側挪動一寸,最後三個人竟擠在了一條凳子上。
上菜的店小二瞧見這情景,面色怪異地嘖了一聲,多嘴說了句,「幾位客官,面已經端上來,不用排排坐……那邊三條凳子也是黃花梨木做的,同樣牢靠!」
杜依藝哼了一聲,「我就喜歡坐這兒,挨挨擠擠的,心裡踏實,不可以嗎?」
周衛國也眯著眼睛瞥了店小二一下,「你們酒肆難道還管客人怎麼坐?這是誰定的規矩,依的是哪條坊市律令?把你們掌柜的叫來,我要好好詢問一番!奇了怪了,居然在我管理的坊市,有人敢管我坐在哪兒!誰給你們的鵝膽!」
店小二聽了這話,頓時大驚,急忙低眉順眼地賠笑道,「還未請教大人您是……」
「站直了,不用擺出這麼低的姿態,我不過是都督府的市令而已,八品小官,不值一提!」 周衛國一邊端起酒爵,淺淺地抿著,一邊語氣平淡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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