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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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第1页）

“没想到，姑娘看着文雅娟秀，骨子里倒和我们西辽女子一样，爽快大方。很少有汉人付我的诊金，非但不讨价还价，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说到这里，宁大夫双手抱拳，冲着陈渝做了个鬼脸。

陈渝看在眼里，只是淡淡道，“但愿物有所值，药到病除，我也可以少受些病痛折磨。”

“对了，方才听你说，来我这里主要是因为家人抱恙在身，可否告知症状？”宁大夫收了银票，愈发殷勤主动。

“不知这个问题，价值银钱几两？”陈渝盯着宁大夫眼中那一泓秋水，“我怕我出门没带够银子，倒时候被你扭送官府，可就贻笑大方了。”

“无妨，无妨。”宁大夫大手一挥，“刚才那诊金就包含了你家人的问题，还做好了你讨价还价的准备。只是不清楚，为何你家人不亲来问诊，这样效果要好许多。”

“不瞒先生，我家人犯的正是瘾症。”陈渝无奈的笑笑，压低了声音，“神志不清，言语无状，如何能带到这里呢？”

“瘾症的发病有很多种，须弄清楚病因方得以顺藤摸瓜。不知你家人所依赖的是何种药物？”

“五石散。”

“那，有些棘手。”宁大夫眉头紧锁，几乎拧出漩涡来，“瘾症所依赖之药，大多由草木精华提炼，未除邪祟，入侵五脏六腑积聚成毒方为瘾症。”

“惟独这五石散，通常为丹砂、雄黄、白矾、钟乳、赤石所炼化，由口舌摄入，渗透至经络，入肺腑，乃至脑髓深处，摄人心魄。成瘾之人往往体力亢奋，神智昏聩。”

这大串陌生的名词入耳，陈渝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只得强打精神苦撑着。

“这样看来，究竟有无办法彻底戒除？”

“五石散成瘾虽然难戒，却也绝非不治之症。我这就写个药方，只是有几味药我这里恰巧被抓完了，还要劳烦姑娘上别处去配。”

宁大夫又写了一张药方给陈渝，陈渝大致晃了一眼，所用药材品种比方才她自己那副药多了许多。

那小童手脚笨拙，这么许久还未配好陈渝所需的二十副药。宁大夫也不急，亲自煮了胡地特有的红花雪莲沙枣茶给陈渝品尝。

宁大夫骄傲地说，这红花雪莲沙枣茶乃是胡地贵族女子的保养佳品。坚持饮之肤色红润丰弹，年近半百的妇人姿容仍似少女。

陈渝坦然接过那绯红浑浊的汤水，道了谢。闻之清香扑鼻，入口却带着辛辣酸涩的味道。陈渝觉得味道古怪，出于礼貌，也强撑着饮了半盏。

宁大夫见陈渝饮的勉强，觉得不好意思，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珐琅扇坠要送给她。

陈渝仔细验看，那扇坠呈鲤鱼形，只是身躯上镶嵌的珐琅金银丝缠绕纠结，如同绞索般扭曲着。鱼体也散发着一股清幽异香，沁人心脾。

“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请姑娘切莫推辞。平日放在枕边可作安神之用，对你的病情非常有利。”宁大夫语气诚恳，眼神里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陈渝看这东西虽然精巧，但也不像值钱的样子。之后还要拜托宁大夫为解五石散之瘾效力，此时万万不可因为小事惹他不快。大不了之后多付些药金诊金就是。

陈渝不再推辞，道过谢，收了下来。

小童把二十副药分别用纱布包好，又找出一个硕大的厚纸袋搁进去，将开口用蜡密封好才交给陈渝。

宁大夫站在门口，一直盯着陈渝娇小纤细的身影登上马车，消失在乌沉暮色里。

“阿沁，才区区二十幅药，你为何耽搁这么久？”他收起方才儒雅端方的笑容，轮廓分明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公子莫急，我看你对那美人似有许多话说，就拖延了一会儿。”被唤作阿沁的小童对诘问习以为常，居然说的一口流利标准的汉话。

“只可惜，卿本佳人。”宁大夫随手揉了一把阿沁的头发，嘴角浮现出玩味的表情。

“等到大功告成，公子可以向那边开口，讨她回去。汉人女子，听说可比咱们的姑娘要风情很多。”阿沁的口吻老成，决然不像是垂髫童子的样子。

“也罢，届时一个罪女，使些银子神不知鬼不觉偷梁换柱了便好。”宁大夫一摆手，阿沁便低头退下，继续捣药去了。

陈渝回到府中，让小月帮着去厨房煎了一副药，便回房间里躺下了。

宁大夫的药果真奏效，陈渝才饮下小半碗，就觉得阵阵困意袭来，如潮水般绵延不绝。

只是这胡人医者开的药虽然见效，确实在难以入口。区区半碗药就把陈渝喝的口舌麻木，苦涩腥甜兼而有之，为压下去嘴里的古怪味儿，陈渝一口气吃了整整一碟蜜汁杏脯。

“小姐，听说胡人的舌头跟咱们不一样。咱们的珍馐美味在他们眼里味如嚼蜡，他们的美食对于咱们汉人也觉得难以下咽。”小月看着空掉的果碟与一桌子杏核，打趣陈渝道。

“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浑话？”陈渝轻拧了她一把，“胡人厨子做出的美味多了去了，改天有机会带你去尝尝便是。我这些是良药苦口，莫说胡人，就是咱们汉人的汤药又能适口到哪里去呢？”

陈渝摸出那个小小的鲤鱼扇坠，放在枕头边上。换上睡衣，躺在床上跟小月低声闲聊。

小月觉得自家小姐今日似乎格外疲乏，聊着聊着，才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没了声音。掀开纱帐一看，陈渝歪着头靠在软枕上，已然沉沉睡去。

小月为陈渝盖上金丝软被，熄掉烛火，在黑暗里蹑手蹑脚退了出去。自从孙廷尉进入大理寺，小姐心神不宁，许久没有如此好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