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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分飞五（第2页）

“行了。”百里京夺过他手里的酒坛，放在桌上，“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事已至此，就算你把这酒楼喝空了也无济于事。”

“后悔了就去把人追回来，跟人好好道个歉，指不定人家姑娘就回心转意了。在自己女人面前，没什么拉不下脸的。”

他语气是少有的正经，“要实在不行，就回去好好修你的道。好歹是衍宸教的人，仙门第一大派的高徒，在这儿买醉，像什么话。”

暮临朝垂着眼眸，沉默半晌，终于又恢复了平素淡然。

少顷，他平静道：“我来，

是跟你辞行的。”

百里京一愣：“你要回仙山了？”

“嗯，师门急召。”

“那，以后还能再来一起喝酒么？”

“或许不会。”

静默良久，百里京望着手边的酒坛，忽而坦然一笑：“知道了。”

“亏你还能念着你我兄弟一场，专程到我这儿跑一趟，为兄之心，甚慰。”他为暮临朝斟满一碗酒，端起自己的酒碗举到面前，“日后，珍重。”

暮临朝淡淡一笑，亦端起酒碗：“珍重。”

酒觞碰撞，千言万语化作辛辣入喉。人世同行七载，临别在即，一声珍重，足矣。

*

七日时限将近，暮临朝得了一封家书。

这样的“家书”，他近年来已收到过许多。暮家不知他的行踪，只能借衍宸教之手转递给他。

暮家主之前在信中提了许多次，想请他到家中一叙。

他收到来信，只大致扫了一眼，便用灵力将那一页薄纸焚成灰烬。至于回信，自然也是没有的。

而这一次，那信上的字迹娟秀许多，非是出自暮家主之手。

信上说的是，他那位二十年前匆匆一眼，便再没露过面的父亲大人，已经快不行了。

他在回山前的最后一日，来到远在京兆府的暮家宅邸。

满目皆奢靡，他只觉陌生无比，又格格不入。

官至正三品的暮大人，行将就木时突然良心发现，想要见他这个有出息的私生子，最后一面。

暮家主母颇有手段，将暮大人治得服服帖帖，一生都未纳

妾。至于其中有多少是像他母亲一样，被暗中处理掉的，却也不得而知了。

可惜那二人终此一生，只得两个女儿，无子为继。

想是人至暮年，多硬的心肠都会变软，暮大人私心里欲将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请回来，继承他辛苦打拼下的家业，主母竟也答应了。

暮临朝自是不稀罕，他对这纷乱人世的最后一点眷恋，已随着解下的双生铃，消散在那个冷寂的冬夜。

暮大人病得很重，即便服下灵丹，也回天乏术。

他气息奄奄，声音沙哑得几乎辨不出音调，颤颤巍巍抬手想拉住站在床侧的暮临朝，却使不上一丝力气。

“是我，对不住你们娘儿俩。”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缓上许久，“阿怜……阿怜她，一定很恨我吧。”

暮临朝微微垂眸，俯视着面前的老人，平静道：“不，我娘从未恨过任何人。”

他记得，他的母亲，从始至终，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没有恨过这位骗走她真心的薄幸人；不会恨他满口谎言，害得孤儿寡母空怀期待，在尘泥中摸爬滚打；亦不会恨那些曾欺辱过她的人。

她曾说，痛苦若能忘记，便不算痛苦。

那些她不在意的事，无论有多难以承受，过去了，忘记了，便不会再因此而介怀，徒添烦忧。

正相反，她会记得每一次的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