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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先用治疗术看看吧。”西蒙松磕磕巴巴地说道,他长着抬头纹的额头已经有些出汗,摘下黑灰色的三角形牧师帽让蓓丽拿着,艾蕊萨眯起深秋寒潭般的琥珀色眸子,用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西蒙松,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小姑娘一家贫富荣辱可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西蒙松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挥舞着浅黄色木纹的魔法棒,释放出星星点点的绿光落入多萝西大腿内侧的脓包里,艾蕊萨看了过去,中间那块肉像蓓丽描述中的那样溃烂得像荒野的毒蘑菇一样,尽管她身下垫了厚厚的麻布,但也已经被她身上源源不断流出的黄色液体浸透了,闻起来臭气冲天,几只绿屁股苍蝇围着她的患处乱飞,那些莹莹绿光宛如生命之泉,虽然脓包没有萎缩或者不再流脓的迹象,但是多萝西的精神好了起来,她沙哑着嗓子呼唤道,“姑姑...姑姑,带我走吧...”
“我的多萝西,你怎么样了?”蓓丽流下两行眼泪,抓着多萝西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就像艾蕊萨前世在重症监护室看到无数守在孩子床前的家属一样,艾蕊萨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眼白猩红的双眼,多萝西让她不由自主想起前世那次起因荒谬医患矛盾,她先是被疯魔的患者家属穷追不舍,又被人为绊倒摔倒在坚硬的瓷砖地上,冰冷的金属从后背一点点刺穿她的胸口时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来到阿瓦塔十年依然无法忘却。
怨恨和怒火灼烧着艾蕊萨的心脏,周身萦绕的黑气仿佛沸腾一般快涌动起来,像春蚕包裹茧蛹般把艾蕊萨一圈圈包裹起来,丹田里暗灵力像漩涡一样吸收着被四面八方的灵魂,黑气不断浓缩孕育着幽蓝的魂火,水火土木风五个绚烂的凸起也像萌的虫卵一样膨胀起来。识海里面目狰狞怪物的触手伸过来一圈圈缠住艾蕊萨的脖子,把她拉到自己面前,触手的尖端插进她的丹田,窒息的胀痛感让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却怎么也举不起自己的手臂,像是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权沦为一个人偶。这是艾蕊萨第一次跟怪物接触,她清楚地看到怪物头部浓郁的黑气一点点退散,睁开了一只透着饥渴的血红竖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能看穿她的灵魂,“不要...”
艾蕊萨惊呼一声,眼前画面变成一片刺眼的猩红,置身一片尸山血海之中,天上的火烧云如滚滚长江奔腾不息,脚下湿润的土地如胭脂般殷红,以撒冷峻坚毅的背影站在丹霞山顶峰上,仿佛在欣赏这幅妖异诡谲的猩红巨画,他手里拖着一条沉重的铁链拴着四脚着地爬行的羊角兽人,从身形上看是个身受重伤的少女,时不时出一声泣血的哀嚎,他的战靴下堆积无数亡灵战士们的断臂残躯,犹如芋虫般匍匐在地蠕动,那芋虫般的人抬起污秽不堪的脸,那双藏尽悲怆怨毒的海蓝色眼睛直勾勾看向她,艾蕊萨惊呼道,“墨菲斯托?!你怎会在这里...”这个墨菲斯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一点点蠕动着靠近远在顶峰的,艾蕊萨盯着他芋虫一样的身躯,如果不是他爬过的地方留下那条长长粗粗的红线,几乎看不出他在前进还是后退,好像过了几千几百年那么漫长,全身血污的墨菲斯托蠕动到以撒被夕阳拉得巨大的背影里,离以撒不出百步之遥,他仰头看着猩红的天空脸上露出释然解脱的笑容,随即芋虫般的身躯被幽绿的魂火吞噬,像除夕夜里绚烂的烟花般砸在顶峰的以撒后脑上,以撒雕像般坚如磐石的身影被致命的幽绿光芒裹挟着直冲云霄,在丹霞顶峰通往暗无天日的深渊的路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苍凉悲壮?还是可悲可恨?艾蕊萨心底五味杂陈,墨菲斯托的外祖父因为以撒悲惨死去,本该在深渊尊荣加身的母亲因为以撒沦为最卑贱的娼妓,所以墨菲斯托那么执着地想要得到以撒,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他报复他,可是被艾蕊萨抢了先机,复仇计划沦为泡影,而艾蕊萨自己契约以撒仅仅是为了生存下去。
满眼的猩红色从她的视野里褪去,只剩一望无际的黑暗,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牧德森,你说你把她领过来干嘛,她现在不明不白昏倒在这公爵府里最见不得人的金屋,吞日殿的人眼看着就要来公爵府要人了,知道的是她自己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昏迷了,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公爵府的人要逼良为娼呢!”金屋,是金屋藏娇的意思么?这样肮脏简陋的楼梯间被称为金屋,还真是讽刺至极。另一个声音说道,“公爵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什么金屋,什么逼良为娼,我们公爵府是正经人家,哪来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而且你和我一起把这位深渊公主带过来的,出了什么事你也跑不了,你最好把嘴管住了。深渊那群亡灵法师闭关修炼走火入魔是常事,更何况她只晕倒了这么一小会,你就这么急着把往我身上甩锅么?”
“一小会,你怎么有脸说是一小会,她都在这里昏倒了俩小时了!”西蒙松急得直跺脚抓头,不经意间声音大了些,阿尔泰夫人便闻声而来,二话不说蹲下翻了翻艾蕊萨的眼睛,探了探鼻息,就扯着大嗓门喊道,“我的天啊,我的天啊,我的老天啊,瞧瞧你们两个混蛋在老娘的地盘干了什么?这丫头怎么都不喘气了,刚才竟然还哄骗老娘说她是自己玩得太累了睡着了,你俩可真能编故事啊!薇薇安,你这蠢出生天的废物点心,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滚过来来告诉我,现在立刻马上出去告诉弗比斯先生,不,直接告诉公爵大人。”
西蒙松脸色苍白,拉着牧德森的袖子哭诉道,“牧德森,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等着我养活,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阿尔泰夫人瞥了西蒙松一眼,将艾蕊萨打横抱起就往外冲,一头撞在墙上也顾不上查看伤势,把艾蕊萨放到大厅的波斯地毯上,此时薇薇安还畏畏缩缩地搓着手站在一边。以撒和伊西亚德久别重逢,伊西亚德慷慨地安排两个魅魔男孩跪着给以撒按脚,两人聊得正投机就见到阿尔泰夫人抱着艾蕊萨跑出来,阿尔泰夫人提起缀满奶白色菲边的红丝绒裙子匆匆行了个礼便说道,“老爷,我有事禀告,牧德森和西蒙松带着这丫头进金屋里给人看病,谁承想,这丫头在里面不知怎么的晕倒了,过了两个小时他们都没有告诉我,我听见他们争吵才进去看,我伸手一摸,人...人已经没气了。”
“什么?”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把伊西亚德惊得坐直了身子,连怀里斯威特女爵都丢在一边,看了一眼好端端的以撒才冷静了下来,说道,“你确定人没气了吗?”
艾蕊萨听到伊西亚德颤抖的声音,不得不费力地睁开灌铅的眼皮,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叽里咕噜地乱转,伊西亚德和以撒不约而同地看向阿尔泰夫人,“这怎么回事,人没气了眼睛怎么还会转呢?”阿尔泰夫人见状尴尬地差点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艾蕊萨坐起来伸手摸了摸痒的眉心,竟出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视野,可以清晰地看见每个人身上的血管、骨骼,柜子里的锅碗瓢盆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不传说中的透视眼么,那她岂不是下一步不就要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了?艾蕊萨兴奋极了,身上萦绕的黑气越纯粹,里面还裹挟星星点点的幽蓝魂火,她鲤鱼打挺似的跳了起来问道,“你们...我...我明明是在楼梯间修炼的,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哦,原来是走火入魔晕倒了啊,你说你把这成精的八爪鱼抬过来干什么,哦不,这次闭关还在脑门上练出一只天眼,现在应该叫三眼魔煞八爪鱼,就这个八爪鱼精要是在你那个金屋躺上十天半个月的,我也算落得个清净。”以撒抱着胸气鼓鼓地说道,“多亏你有先见之明,把老婆孩子送去庄园了,没碰上这玛林菲森家人憎狗嫌的小崽子。圣光会那群老头也是窝囊废,当年我们骑士团在前方浴血奋战,他们在后方一个个养得比农场里的肉猪都要肥,在我房间里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连竟然这小崽子都打不过,你是没看到,那魔法棒都当呲水枪用!我就不明白了,随便出来个木系牧师放个藤蔓把她人绑起来,魔法棒掰断,有那么费劲么?”
“毕竟有的亡灵对木系治疗术不耐受,所以我就没找圣光会的木系牧师,就算是来了,那群老废物的战斗力你不是不知道,恐怕连她召唤出来的骷髅战士都绑不过来呢,哪有闲工夫绑她本尊呢?”伊西亚德无奈地说道,牧德森和西蒙松虽然看到艾蕊萨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但还是低着头站在一边,伊西亚德看着艾蕊萨想要刀了以撒的狠戾眼神说道,“艾蕊萨小姐,那十几个牧师的内丹味道怎么样啊?圣光总会的大长老派人送信过来说,他会亲自来温斯洛公爵府拜访昔日的阿伽门农战神,以及那个贪婪无耻的窃贼。”
艾蕊萨对伊西亚德的话置若罔闻,恶劣地歪嘴笑着对以撒说道,“我想我的脾气在亡灵法师里面足够好了,否则,你这种货色活不到这个时候,是吧,阿伽门农战神?一将功成万骨枯,是深渊无尽的尸山血海点亮了你温斯洛家族引以为傲的战神荣耀,阿瓦塔那些平民为你的杀戮歌功颂德,你杀的人越多,他们越崇拜你,越会理所应当地认为温斯洛家族拥有最高贵最优质的血统,如果当年你敢带兵打回京都,没准现在你阿伽门农就是阿瓦塔的国王陛下了哈哈哈哈!”艾蕊萨搂着以撒的脖子放声大笑,伊西亚德听着艾蕊萨叛经离道的话语不由瞪大眼睛,斯威特女爵手里的酒杯都“咔嚓”一声摔碎在地上,“可惜你命不好,你被墨菲斯托偷袭了,一个涣心诅咒让你在圣特雷萨行尸走肉般活了十多年,你弟弟和他的妻妾奴仆逍遥快活,而你这个战神本尊却像垃圾一样被丢在脏乱的病房苟且度日,直到我把你点化成鬼仆,如果没有我,你觉得你这辈子还会有回到公爵府的机会吗?”
以撒颤抖的手抚摸着艾蕊萨的脸庞,“哥哥,我在公爵府这十多年,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你,我想尽所有的办法让你苏醒过来...”伊西亚德极力解释道,以撒抬起手示意他噤声,艾蕊萨的脸蛋摸起来有棱有角,以撒把手缩回来,他感觉像是自己在抚摸幼小的骷髅头。艾蕊萨早就没了孩子气肉嘟嘟的可爱,这些天她奔波忙碌几乎不怎么吃东西,全靠一身的亡灵煞气撑着,现在下巴都变尖了。以撒反复蠕动着嘴唇,仿佛每一个字都要斟酌很长时间,过了好一会,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不该动圣光会的人,十几个牧师命丧你手,这件事不会像菲尼克斯说的那样用钱就能摆平,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艾蕊萨,今天折腾一整天还没有吃东西吧?弗比斯,带她去厨房吃点东西吧。”
那个刚才责打了两个吸血鬼小女孩的弗比斯堆着笑脸,像温柔和蔼邻家哥哥一样牵着艾蕊萨的手走进厨房。艾蕊萨也不客气,进了厨房就直奔刚端出来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她拿起一个色泽鲜艳的烧鸡,坐到高脚桌上熟练地掰下两只泛着油光的鸡腿,三两口就把鸡骨上的肉丝都舔得干干净净。艾蕊萨拿起三碟鹅肝,囫囵吞枣地吃掉了,鲜美肥腻的味道还萦绕在舌尖,她感觉胃部没了像之前那样火烧火燎的饥饿,才动作优雅地捏起一个苹果派,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弗比斯见惯了温婉守礼的女孩子,被艾蕊萨这风卷残云的狂野吃相吓了一跳。艾蕊萨却对他目瞪口呆的表情不以为然,随便瞥了一眼就继续低头干饭,她吃完苹果派后用白手绢擦了擦嘴,还贴心地给那只没腿的烤鸡刷上了深色的酱汁并放回原处,然后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水盆,把羊油和草木灰混合在一起,做了个简陋的肥皂洗了洗手。
“你是弗比斯先生是吧?我晚上睡哪里啊?”艾蕊萨伸了伸懒腰问道,弗比斯面露难色说道,“这个嘛,按道理说,公爵府的访客自然要住在客房,但是您这个情况,我得请示公爵大人。”
艾蕊萨微微颔,“你尽管去请示,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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