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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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传承（第1页）

叶冰裳与善堂掌事寻了一处干净点的房间坐了下来。掌事将院内孤儿们的名册递给了叶冰裳。

善堂内收的孩子大多为女童，也有少数是男孩。有一些年纪较小的是被家人丢在门口的弃婴；还有一些是因父母皆身亡或是犯事入狱，或者父亲早死而母亲改嫁，家族中无人愿意抚养这个年幼的拖油瓶，这样的孩童便会被送入善堂之中。

有些弃婴是因身为女童而遭遗弃，还有一些是身体孱弱甚至是残疾的孩童。他们的父母自认为无力抚养，或者干脆是不想抚养这样的孩子，便会趁夜晚将其遗弃在善堂门口。这些弃婴之中，有些已经因为身体太过虚弱而早早夭折，还有一些则在善堂中人的尽心抚育之下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叶冰裳在翻阅这些孩童的名册之时，心中不由得感慨颇多。常年为百姓施粥的叶冰裳，自然知道百姓的生活之艰辛。“活着”对于这些穷苦百姓来说是个残酷而现实的话题，在生存面前一切的道德仁义都要为其让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今的叶冰裳在经历过前世的国破家亡后，或许比任何与她同属贵族阶层的人，都能更加设身处地地与百姓共情。

在叶冰裳翻阅名册之时，善堂掌事立在一旁，姿态颇为恭敬地说道：“叶大小姐，如您所见，这些孩子中如今共有五人年至十三，已经到了可以将他们送走的年纪了。我们之前虽然没教他们读书写字，但也教了他们一些吃饭的手艺。纵使这些手艺还没有完全学到家，他们也还年轻，有一身力气，足够养活自己了。”

这五个孩子，两个是男孩，三个是女孩，均是没有残疾，身体强壮的健康之人。只是因为家庭变故才会遭到遗弃。在叶冰裳为他们延请夫子之前，善堂的掌事便已经向他们传授了一些刺绣的手艺和简单的木工活。要以此来养活自己，在掌事看来已是足够了。

叶冰裳思忖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道：“再让他们五人在善堂内留一年左右吧。让夫子给他们传授了识文断字的能力之后，再放他们离开。届时再来决定是安排他们去周氏绣庄，还是让他们另谋生路。”

善堂掌事垂恭敬回答道：“叶大小姐真是菩萨心肠。”

其实她并不理解叶冰裳为什么要教他们识字后再放他们离开善堂。外面的老百姓大多都不识字，但是有一门手艺在身也足以让他们养活自己了。将他们多留一年只会增加善堂的开销，毕竟十二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会多消耗掉不少口粮。

但是既然叶大小姐这位善堂真正的掌管者话了，她也只能遵从。反正叶大小姐行事肯定有她自己的考量，她只需要执行便是。

又和掌事聊了会儿善堂事宜后，叶冰裳便和嘉卉一起走入院内。在掌事不在场的情况下，她们和善堂之内的孩童们大致交流了一番，确认了善堂内近期没有生虐待、殴打和过激的辱骂之类的情况，叶冰裳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孩子们，过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们。”叶冰裳站在屋子正中央用力拍了拍手，示意孩子们围拢过来。见孩子们都好奇地围了上来之后，她将自己和嘉卉肩头扛着的两个包裹放在了地上，打开包裹，里面装着的是满满的书籍。

除了几个有点见识的大孩子辨认出了这是何物之外，其他的孩子都是一脸茫然。如今造纸术已然出世，但是书籍依旧不是平民百姓可以拥有的奢侈品。因此大多数孩子连书长什么样，可以用来做什么都不知道。

有个胆大的孩子举手问道：“叶大小姐，这是什么呀？”

叶冰裳笑着将一本书籍拿出来在孩子们面前摊开翻动。孩子们见状都出惊呼：“啊，这上面是夫子教我们的字！”“上面还有画呢！”

这些书籍大多是叶冰裳幼年时的一些绘本和启蒙类的读物。纵然纸质书籍在当世是奢侈品，但是对权贵的子女来说，它们却依旧是成长道路上的必需品。

叶冰裳还记得自己年幼时，她的姨娘，她那早逝的生母，因其妾室的身份不受叶家人待见，所以在多年不得叶啸宠爱后便被责令移居到偏院之中。到手的例银总是少得不够用，房屋总是不得修缮的，冬天的炭火永远无法让漏风的屋子变得足够温暖。

但是她总是会从手里挤出点银子，来给叶冰裳购买一些幼儿启蒙的绘本和书籍。银子实在不够了，就只能抱着年幼的她，硬着头皮到叶啸面前去讨要。叶啸纵使不待见她们母女，但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变成目不识丁的文盲，因此大多时候会满脸不耐地甩给她们一些银钱。

姨娘拿这些银钱买了这些书本后，会笑容满面地将它们捧到自己面前，就像捧着无比贵重的珍宝。然后她会一字一句地教导自己，用指尖轻柔地点着每一个字，然后耐心地引导她跟着读出来。

她的姨娘死得太早，早到她的容貌如今在叶冰裳的脑海内，都已经有点模糊了。但是姨娘在昏黄的烛光下教导她读书识字的场景，依旧烙印在她的记忆深处。

自姨娘死后，叶冰裳已经有很久没有打开过她的遗物了。时隔两世，近二十载春秋之后，叶冰裳再度打开了那个尘封多年的厚重樟木箱。除了一些简单素净的衣物之外，她留给自己的女儿的，只有这一叠厚重的书册。叶冰裳在樟木箱前枯坐了很久很久，才找来自己房内的丫鬟小厮，来帮自己抄录这些书册，每一卷抄录三份。

叶冰裳在盛京开设了三家善堂，今日出之前，她和嘉卉等人花了些时间，将这些抄录好的书册整理成三份，仔细捆好，放进了包裹之内。

“这些东西，叫书。里面有图画的叫画本。”叶冰裳弯着腰看着眼前的小萝卜头们，微笑着说道，“如今夫子们在教导你们识字，等你们能把字都认全了之后，就可以看懂这些书了。”

“这些书会教导你们做人做事的道理，里面还有很多很好玩的故事。等你们认全了字以后，一定要去看这些书，好吗？”

“而且你们一定要好好对待它们，这些书籍都是有人为你们一笔一画地抄录下来的，抄写每一本书的过程都是很辛苦的。所以你们不能去摔打它们，不能撕坏损毁它们，也不能在上面乱涂乱画。你们要好好爱惜这些书籍，让之后来到善堂的弟弟妹妹们也能阅读它们，好不好？”

小萝卜头们齐声用稚嫩的童音回答道：“好！”

当年，母亲节衣缩食买下的这些启蒙读物，在她身故后被叶冰裳封存于樟木箱中。上一辈子的叶冰裳在连绵的战火之中连自己都无法保全，更遑论那个小小的樟木箱了。

如今，善堂的每一个孩子，都能阅读它们了。纵使她之后在争权夺利的道路上再度败了，死了。但这些书籍会化作这些孩子的养分，会成为她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明。